淑瑶为沈执荑鸣不平:“娘子早就该和那李存和离,如今这算什么?”
沈执荑扯了个笑,心里却想着二月的那个约定。
等完成那件事后,她便能真正解脱了。至于如今待在何处实在无关紧要。
“这是我家郎君让我给娘子带的,等会儿等我给娘子您露一手。”淑瑶的夫君是城外的猎户,她来时拎了一对新鲜野兔来。
她嫁过去以后靠做点心的手艺做点心,那猎户不做猎户,开了间点心铺子帮她卖。
夫君偶尔手痒时,才会上山去打猎。
沈执荑原本是看不上那猎户的,以前她一直都跟淑瑶说,淑瑶便是嫁个秀才也不是不行。
可如今想来,其实所谓门第哪有那般重要,倒比不上淑瑶夫君体贴。
沈执荑屏退县公府的下人,身边无人伺候,但她反而觉得这样很痛快。
用饭时,她与淑瑶对坐,倒像是回到了儿时。
虽清贫可怜,但自在随心,不需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被所有人盯着。
可惜吃到一半,两人被人打断。
淑瑶见到来人,忙起身:“老夫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昨日沈夫人实在太过心狠。
这次沈执荑语气里更添几分冷意:“母亲可是有事?”
沈夫人察觉到女儿的不满,忙坐下温声安抚:“哎,阿娘昨日不是那个意思。阿娘也是看你过得苦,心里不是滋味。”
“阿娘是担心你在县公府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习惯不了粗茶淡饭的生活。”
沈夫人劝慰了几句,随即又道:“阿娘和你说,你还是和李郎好好过下去,县公府……”
沈执荑听到最后只觉得果然如此。
但她这次没有反驳,只是神情恍惚地听着阿娘的絮叨。
过了许久,沈夫人不再絮叨,她才道:“我知道了,多谢阿娘。”
谢谢阿娘从前的恩情,只是……
沈执荑仍没有退缩:“我不会再和李存过下去。”
此次虽然没有和离成,但她总是要和离的。
她不想以谁的夫人身份去奈何桥上,见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此话一落,果然又引得母亲训斥:“你不和世子过,你和谁过?你残花败柳之身,这天下哪个男儿会要你?”
沈执荑听完母亲的反驳,咬了咬唇,最终抬眼回答:“陈习彧。”
如果陈习彧还在,他就不会嫌弃她。
他只会心疼她这些年吃的苦,再握着她的手说“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的错”。
“你……”沈夫人听到这个名字,不知想起些什么,眼神闪烁又语塞。
最终,她“哼”了一声,道:“总有你后悔那一天。”沈夫人转身拂袖而去。
沈执荑的眼泪从眼中溢出,其实她很想阿娘安慰她的,可是阿娘不会。
她用力抹掉眼泪,坐下端起碗,冷静对淑瑶道:“吃饭。”
饭已经冷了大半,但沈执荑没在意这些,她捧着碗吃着饭菜,时不时还给淑瑶挑一两筷子。
淑瑶既心疼又觉得欣慰。
这样的沈执荑才像她记忆中的沈执荑。
不是行将就木的世子夫人,而是骄傲到不论多难受,都会把日子过下去的沈执荑。
却也只是“像”,除了这个“像”字别的都没有了。
“这是什么?”用膳后,沈执荑看到管家送了些许刺绣摆件来。
管家道:“这是最近府中得的摆件,是给夫人您送来的。”
沈执荑觉得新鲜,李存素来喜欢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她,府中好的东西甚少轮得到她。
沈执荑瞧管家面生,不是从前李存手下的人……难不成她不在沈府这两天,府里竟换了管家?
她问:“是世子让你送的?”如果是,她等会儿就让淑瑶捎带着去卖了换钱。
管家摇头:“府中有,便给夫人送来瞧瞧。”
沈执荑听到这话点头,不过还是想着把这刺绣摆件卖了换钱。
等她与李存提和离后,肯定还要一大笔钱。
只是待管家走后,当她仔细端详这几件摆件时,才发现不是她以为的苏绣,而是蜀绣,摆件也不是各自不同的内容。
是一整套的紫藤花,春夏秋冬,不同时令的紫藤花。
她看着光亮平整的紫藤花,上面的花儿逼真动人,就好像那些在沈氏族学的日子。
很多年前,就是在紫藤花架旁,她把自己省吃俭用做成的荷包送给陈习彧。
她假意哄陈习彧弯腰看荷包的绣工,却趁他不备踮起脚用力吻住他的侧脸。
真奇怪,明明自己那时候为了荣华富贵最是不在意脸面,却会在吻上陈习彧时心颤又谨慎小心。
想捞起水中的明月,又怕打碎月亮。
陈习彧被她亲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连耳朵都不红,只是沉默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沈执荑以为对方不高兴她的轻薄时,少年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的落花,笑道:“谢谢你,赠我荷包。”
她不满,娇嗔道:“表哥,你就只谢荷包呀?”
“这个啊……”少年认真思索,半晌,“谢谢沈娘子,予我深情。”
沈执荑觉得陈习彧真是个笨人。
那时两人早就是恋人了,他却还是恪守规矩唤她沈娘子。
她忍不住遗憾,她这辈子都没有听过陈习彧喊她的名字,也没有机会听他说一句爱她。
“夫人想什么?可是需要我帮你去把这些东西卖掉?”淑瑶最是了解沈执荑的心思。
沈执荑摇头:“不,我要留着。”
这东西不会是李存送来讨好她的,李存知道紫藤花是她最遥不可及的美梦。
后来,沈家族学的紫藤花都死了,是李存给义父大人提议烧掉的。
风卷过高墙内,紫藤花被火舌吞噬直至烧成灰烬,她的年少一梦也不知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