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旻凭借所剩无几的力气,扯上堂溪毓的衣袖,喃喃道:“听我的……别去了。”
堂溪毓蹙眉,眼里满是心疼,只把住阿旻的手腕,谈及额角淤青:“这伤是蛟弄的。”
听她陈述般的语气,是问非问,阿旻不再挣扎:“对。”而后如睡着般,摊在地上如沙煎。
“茫茫六道,何可谓无其理哉!”
堂溪毓慢慢挪开她的手,依旧惦念着,甚至更期待去见名不见经传的蛟。
“先别去。”这声出自苏绎,他侧身道,像是恳求。
“那要何时?”
“至少不是现在。”苏绎没说完的是:你如今打不过阿旻,去见蛟无异于送死,我又负重伤,坚持不了多久。
“那要何时?”
堂溪毓起身,头也不回,说话只是淡淡的,隐约带着哭腔,大抵是姐姐遇难那日的情景涌上心头。
旧事如针,藏在心里不妥,吐出来也痛苦。
苏绎上前阻止,柔声道:“先将他们处置好,届时我一人前去即可。”
“道长能做,我为何不能?不过披萝带荔,怕他不成。”
“唐姑娘自然四清六活,但我毕竟经验多,这时不必逞强。”苏绎温和一笑。
堂溪毓心情平复些许,点点头,“嗯”了一声。
“秋芝。”
她淡淡一声,欲叫秋芝先带人回去。
“啊啊啊啊啊!”
异口同声,堂溪毓不自觉地转头,只见源头激起大片水花,饱满的水珠坠如雨,阳光之下无金光粼粼,只有泥浆汇水。
唐掖半个脑袋挣扎于其中,求救声延长,不协调的双臂上下扑腾,湖水不再平静,平白生出窟窿,随他上下。
闻声,堂溪毓和苏绎上前。
“我不过是去拾手绢,一没碰着他,二没搭理他,他才似妖,胡乱地退退退,竟掉进去了。”
岸边的青黛对着璃湖嚷嚷,倒像是说给唐掖听的,但她话音柔软,仿佛唐掖背着她戏水,对不起她似的。
“捞他上来吧。”堂溪毓看向苏绎,颇为劳累地扶额,今儿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些什么事!
他应声,食指与中指并拢,于手心书写,后吹气,天降数罟莹莹,潜入浑水而销匿。
而后,他手掌紧握,唐掖像是被渔夫网起,他渐渐浮起,浮出水面,浮到半空,终降落于地。
“泥水太恶了!娘的,我的衣裳脏了!”唐掖呛着水说。
皲裂的地缝喝足了水,转而为泥,沾在他的紫色衣袍上,遇水晕开。
他膝盖发软,却咬牙起身,略带僵硬,眼睛不知往哪儿放,手拢紧,对苏绎恭恭敬敬鞠躬,然一字不发。
估计愧疚昨日下毒,今朝不敢细语。
“你很怕我吗?”
青黛悄然出现唐掖身后,语气娇滴滴,可唐掖心底直发慌,脚打滑,踉跄着跑到苏绎身后。
苏绎被二人你来我往弄得不知所措,仅等他们消停,并偷望堂溪毓的背影。
堂溪毓此刻疲惫至极,她好奇到底是谁掱了她的精气神和好气运。
此刻慢慢坐在岸边,累气拖人,以湖为镜,只见湖中的她,脸上汗液沾紧灰,发丝如箬,不堪细看。
“秋芝。”
“秋芝?”
几声呼唤落了空,她换了个方向,背对璃湖,四处观望仍不见人影,心里再次升起异样,是望井里投块石子久久不闻回响的深不可测与惧怕。
蓦然,她隐隐发凉,面不见风,但背后有风曳她,发簪掉落,长发成了旗帜往后飘,十指发力抓地。
她尚未转头,单在苏绎的一声“小心!”中,手里掐着从地上抓的一抔土,正想松手去抓苏绎的衣角,却不及。
最终土洒落湖中,她也洒落湖中。
一串串气泡,出自于她。
一撮撮黑发胡乱扑朔,似水草。
湖水混浊,在她面前却泛起白沫,她眼前眩晕,她猜姐姐遇难时可能也如此眩晕。找不到支点,任凭浪曳,深深陷入漩涡,沉到水底。
模糊的叫唤被水堵住。
只剩一片黑。
而苏绎早已跳入这场莫名的漩涡,无法理智,只欲拦住一缕她。
“如今怎办,倘若不是你惹乱子,怎会有这局面!”青黛捂脸痛哭,泪水浇在方才晒干的地上。
“你这妖怪!我才不要和你待着,离我远点!”
唐掖的外衣带泥而晒成硬块,里衣仍湿漉漉着热烤,贴身难受,举止受阻。
“行了!人都叫你给哭死了……先把那个妖怪带走。”唐掖站着远远的,指着阿旻。
青黛从伤心欲绝中抽出空回他:“你不是怕她吗?”
“知恩图报,善根不坏。”唐掖顿了顿,“当然,这个蜘蛛你扛回去,你们都离我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