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镇上下着雨，气温骤降。
不到七点半，乔锦瑟就来到白老爷子的家。场地空旷，屋外支起了雨棚，雨水打在塑料上，滴答直响。这会还没什么前来吊唁的宾客。乔锦瑟穿过雨棚朝屋内望去，白老爷的照片摆放在灵堂中央，进门右手边燃着一个铁盆，里面烧着黄纸，灰烬堆积成山。
一中年女人从屋内出来，眼睛红肿，由于守了一整夜，看起来十分萎靡。
“你是来吊唁的吗？”女人带着浓烈的口音。
乔锦瑟摇摇头：“我是请来的鼓乐班子。”
中年女人有些惊讶，打量了几眼后，面上难掩讥诮，“你这么一个年轻丫头，怎么会搞这个。”
很早之前，这种鼓乐班子多是一些文化低下的男人，为了养家糊口，被迫选择的。这项工作和丧葬挂钩，潜意识中会有一些避讳，几乎在这种地方很少看到女性的身影。
“阿姨跟你说啊，你年纪轻轻趁早选个正经的职业，这活累还不赚钱，很难找对象的。”女人劝诫乔锦瑟，“现在哪还有年轻人干这行，你看我那表外甥，就是昨天弹琴的那个，可是大作曲家呢。”
拐了山路十八弯攀个亲戚，女人一脸自豪。
乔锦瑟抿了抿唇，看屋外雨势渐小，便往台子那边走去。
时间还早，其余几人还没到，乔锦瑟拿出唢呐练习。几遍下来，她已经流畅了许多，除了在高潮部分，气息还是跟不上以外，基本没有任何错误。
乔锦瑟看了一眼手机，才不到九点，半个小时前，余笙给她发了微信。
9.17【外面在下雨，出门多穿一点，记得带伞】
昨晚走之前，余笙又加上她的微信，这两天还要在一起合作，方便联系。
嘘寒问暖不像是余笙的风格，倒像是六年前他们两角色对调。乔锦瑟不由想起，和余笙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忘记带伞，以至于她每次出门都会带两把雨伞在身上。
她看着消息出了一会神，没有回，又熄灭屏幕。
“嗨，大美女，来的这么早啊？”曾一航老远朝乔锦瑟打招呼，他举伞小跑过来，脚边的泥飞溅。
乔锦瑟明显感觉出非常兴奋，问到：“中彩票了？”
“我昨天回家上网查了一下，余笙这么大的来头啊。”曾一航兴致勃勃道，“就说他看起来面熟，作曲届的风云人物啊这是。”
他对着手机整理一下发型，像是整理了个寂寞。
乔锦瑟这才发现今天他打扮了一番，脏辫上抹了厚厚的发胶。
曾一航将手机塞到乔锦瑟手中，嘱咐道：“一会儿余大神来了，你就帮我们拍张合影，我要留作纪念，对了我还要发朋友圈装x。”
哟，余大神？乔锦瑟见他跪舔的有些想笑。
曾一航像是想到什么：“那你为什么会认识余大神？”
“我跟他是....是大学同学。”
曾一航激动地拍着乔锦瑟的肩膀：“卧槽，你这么深藏不露啊！”
话音刚落，余笙就出现在台下方。他冷着脸盯着台上两人，下颌紧绷，昭示着男人此刻的不爽。
乔锦瑟一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可怜曾一航毫无察觉，看到余笙，大大咧咧请求合影。
余笙没多给一个眼神他，径直走到台子上，重重摆放着架子，弄出巨大的声响。
曾一航一脸懵逼，走到乔锦瑟旁边小声问：“这位大佬怎么了，怎么感觉我抢他东西似的。”
他这是在吃醋？
乔锦瑟后知后觉，提醒曾一航道：“这很难评，我祝你好运。”
*
上午排练过后，几人配合的近乎天衣无缝，除了当中某位幼稚鬼，暗中针对，制造的不和谐，整场下来近乎完美。
吃完饭后，乔锦瑟走到湖边消食，下过雨的地面湿湿的。
没走多久，乔锦瑟听到一阵嘈杂声，她有些好奇便驻足停下。只见曾一航被年纪稍长他一些的女人拎着耳朵打骂着。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
“曾一航，让你回来你就是跑着来了是吧。”女人揪着他的耳朵，吼道，“你对的起谁？你书不好好读，跑到这里来给死人打鼓，你真是出息了啊。”
曾一航龇牙咧嘴：“疼疼疼，轻点，姐。”
曾雪骂得面红耳赤：“你瞒着爸妈，瞒着我，欺骗爷爷让他收留你，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吗？”说着女人一掌一掌打在他脸上，另一只手薅着他的脏辫，“还有多久就要高考了，你现在就去把头发给我剃了，滚回学校去。”
曾一航双颊红肿，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硬生生挨了几十下等到曾雪消了气，才道：“我现在不能回去，我答应了人家要演出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赚这个钱是干什么，你是不是还要搞你那什么rarara泼。”
曾一航战战兢兢看着曾雪脸色，小声反驳：“是rapper，姐。”
“我管你这破那破，你不听我就从这跳下去。”
曾一航脸都吓白了，死死抱住女人：“我听，我听你的。”
“那你现在就收拾东西，我去爷爷家等你。”
曾雪走后，曾一航在湖边站了一会，打开录音，播放一段rap：
yoyoyo，
我是清河（huo）曾一航
会说会写也会唱，
有人说我不正常，
他们凭么斯这样讲，
diss别人我最强，
来日说唱我为王。
一遍播完，曾一航高高举起录音笔砸向水中，水平上泛起阵阵涟漪，直至消失。
乔锦瑟从始至终站在一旁，没理由拦住曾一航，更没立场劝说任何一方。
曾一航返回时，遇到乔锦瑟，小伙子低下头，久久不语。不知道他是因愧疚而脸红，还是被打的缘故。他鼓起勇气低下头朝乔锦瑟道了个歉，便擦肩而过。
乔锦瑟没挽留。
鼓乐班子缺了个鼓手，办白喜事的人家不甚在意，少花点钱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