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织田作之助。放下他,快马加鞭离开这个国度就能更好地生活,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犹豫起要不要那么去做?
是他用擅长枪术的手,专心致志地为幼年的自己梳头发的时候?是他坐姿端正,对着手稿思考自己的著作的时候?还是他拍着幸介后背,认真地哄孩子睡觉的时候?
与织田作之助相处的点点滴滴,细水流长,深入血脉与骨髓,叫每道呼吸都伴随着隐痛。
她应该要无情一些的,对自己也好,待旁人也罢,不然就免不了担心与对方的距离,远了怕生疏,近了惧生情,一旦试图下决心做些什么,在挣扎的时分就会遭遇到迎头痛击。
奋斗的,徒劳无获。付出的,没有结果。
现实生活怎么就与理想的愿景背道而驰,出现欢愉轻松的迹象便有崭新的沟壑等着人跌落?
当鹅毛大雪彻底带走她的体温,少女一直想不到的,她的围巾要挑什么颜色的难题得到解决。
就挑织田作之助头发的颜色好了。
鲜明的,如长夜里原始部落人围着跳舞的篝火,欢腾且热闹。光看着,就让人乍生欢喜。
她是很喜欢的。
白雪纷纷,千里相送。包装好的花束脱手,红发青年愣愣地站在巷口。
流窜多地作案的,瞄准女性乘客下手的罪犯……构成了今日杀害自己女儿的种种要素。新闻发布会的只言片语,每回听来何等地遥远。现在却是那么的近,近到分分秒秒绞杀他的筋骨。
织田作之助震动的瞳孔,倒映着被扔在四边形垃圾桶里的少女。她的衣衫凌乱不堪,肚子划了道十字形的缺口。
报刊新闻里报道的,本该离普通百姓十万八千里遥远的人祸,一旦降临在某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灾难,没有半分的侥幸可言。
他的女儿,那么爱干净。明明有毛毛躁躁的小脾气,却总是收敛得很好。比起懒惰,多的是怠倦。由于怕麻烦因此三缄其口。
她本来应该平平安安地待在家里,接受他赠予的玫瑰。
在路口的转折点,织田作之助收养的,作为见证者的女儿世初淳,也不辞辛苦一路陪着他走到这里。然而,现在全都毁了。
可笑他一个抛下血腥过往的杀手,竟然妄想伸出手拥抱簇新的人生。
织田作之助脱下外套,裹住了沾满污渍的少女尸体。他为女儿擦掉脸上的污垢,可沾染了污垢的白色只能越描越黑。
复仇、杀戮、毁灭、新生,似太过遥远……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带女儿回家这件事而已。
不过没关系,织田作之助想,他会一一清算的。
品尝了失去的空洞就想要抱得更紧,陷入困窘的命运网络,被束缚的焰火则会燃烧得益发红火。
他会洗干净女儿,让她清清白白地安睡,然后由他亲自送那个夺走自己女儿的恶鬼下地狱。
下水道冲刷的气味刺鼻而恶臭,每时每刻无不在污染着路人的嗅觉。红发青年地打横抱起孩子的尸体,一脚踩过他费心购买的花束。
粉红色绸带松开,露出彩带外头的玫瑰,细数共有十七朵。
九十九朵玫瑰唯独露出这十七朵,象征着绝望的、无可挽回的爱。
——我爱你。这件事让我感到绝望。
——我深爱着你。尽管无可挽回的结局,终末推着你共我,陷入无穷无尽的绝望。
——我切肤地痛爱着你,无时无刻。而你我的终点,似乎永远只有无可挽回的绝望书写。
昏暗的夜色险恶如狼,独有白雪由始至终皎洁地飘落。
比罪犯本人更懂罪犯的港口黑手党干部太宰治,比黑暗的构筑尤显黑暗。他食指一勾,剩下的弟子横滨不吠的狂犬嘶吼着,冲向了夺取他、他们羁绊者的十字形谋杀案的罪魁祸首。
平素剥夺他人的人,终有一日品尝了被剥夺的痛感。易地而处,也无法做到相互理解。
愤然地发动死亡审判的豪杰们,实力再强盛也唤不回逝去的生命。这大概是人生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