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奢侈的消亡。
不论是他还是世初淳。
隐秘地期待起来了的太宰治,都要抑制不住内心的振奋。
他双手抱着织田作模样的娃娃,亲昵地蹭了蹭。放任自己的身体整个沉到水底,叫劈头盖脸的自来水淹没颅顶。
待世初淳死了,织田作之助就得再找寻一个新的寄托。
织田作那么关爱孩子,就让他再收养几个。
一个不行,就五个。五个不行,来十个。
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天底下最多的就是孩子。
由父母相爱而出生、或不被关心的降临……
人类生育婴幼儿的原因各有不同,能真正做好养育义务的,不到一半之数。
以织田作的性子,不会在失去世初淳后,主动去孤儿院收养。
那么,就由织田作亲自救下。以他对织田作的了解,友人必定会负担起相应的责任。由于是织田作本人亲手救济的缘故,感情也会潜移默化地深些,也能由此减缓没能救下长女的伤悲。
救援对象嘛……是孤儿最好。无需费劲心力找寻一些孤儿。
创造孤儿再简单不过,横滨从不缺乏令人家破人亡的纷争。
若有必要,太宰治不介意亲自掀动一场混沌地区的战争。只要能为失去女儿的友人织田作带去新的寄托。
……寄托,真是一个微妙的字眼。
太宰治加入港口黑手党,便是属意能从充斥着厮杀与残暴的地带,找寻到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而世初淳的存在,她本人的生存方式与思想行为与之全然相悖。
在和平的地界才能教养出的女生,一举一动,仿佛在挑衅着隐藏在横滨黑暗的凶兽。
不怪乎他的另一个弟子,生长在野狗吃人的贫民窟里的芥川龙之介处处地针对她。
客厅,正在拖地的世初淳忽觉一阵恶寒。
是昨晚开着窗睡觉,导致着凉了吗?
忽地,她嗅到客房的门缝传出了有东西烧焦的味道。
联想到太宰老师十年如一日的老操作,为保险起见,世初淳敲了敲客房的门,果不其然没有得到应答。
她飞快地说了声抱歉,拿钥匙打开上锁的房门。
依照大可不必积累的经验,世初淳把故态复萌的少年教师从浸满水的浴缸捞出来,免得第二日客房多出一具泡肿了的浮尸。
搀扶着身量大幅度盖过自己的教师,世初淳大半个身子被沾到了水渍。
她好不容易把人运到床上,取用干燥的浴巾擦干太宰治的脸,自个湿哒哒的衣衫都能拧出一汪水了。
每次阻止太宰治的寻死操作的世初淳,全程没指责、训斥些什么,也不曾说教、指点江山。
被裹在暖烘烘的被窝苏醒的太宰治,眸光暗弱,他盯着自己难免受到牵累的学生,“世初小姐不同我说些什么吗?”
拿被子包裹住他,替老师焐热身体,以免受寒的女生,在太宰治后头垫高枕头,递给他热水饮用暖胃,“父亲、坂口先生他们,是同太宰老师说了什么,才能留在您身边吗?”
恰恰相反,正是源于坂口先生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两人正视着少年的孤独,出于成年人的考量,没多加干涉。不擅自跨过那条隐形的界限,才能待在太宰治身侧。
只是这一点,刚好让未来濒死的织田作之助感到了后悔罢了。
暮色四合,比任何人都走在绝望之中,又比任何人都青睐希望的少年,零丁的身影被纯粹的黑暗裹挟。
他用一种隔着亿万光年的眼神,准确无误地穿越宇宙行星,投射向自己的学生。
“啪嗒”一下,世初淳点亮了床边的灯盏。
橙黄色的光线驱逐掉深夜的昏暗,赶走了无声的寂寥,烘托出一副暖洋洋的氛围。她注视着被白炽灯照进光明地界的少年,柔和的目光比窗外如水的月色还要温柔。
“您只是,活得比谁都认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