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嗓音,和平时略显平淡,偶尔会显现深沉的神情。
喜欢他无论做什么都坦然自若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事情由他做来都合情合理。
和织田作之助分床之后,世初淳就没办法安然地入睡。
到饭点他还没有下班归来,她连吃饭也不知是何滋味。
是不是出事了呢?有没有受伤呢?
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吗?还是只是被什么耽搁了而已?
织田作之助的强大毋庸置疑,她的担心也是实实切切。
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她的心。这些话语,她要如何诉之于口?
难不成用一个新型的差错,去覆盖旧有的谬误?
人有情,而分外的含蓄,感知清晰,而故作冷清。
世初淳想把自己的心,一声声翻译了,说与织田作之助听。
织田作之助身上散发的善意、对待她时的无限包容,堪比极力追逐着太阳的日晷。
叫她心甘情愿地沦陷,成为没有血缘关系联结的亲情俘虏。
情爱与生死是隔着地平线相交的天与海,是万里晴空漂浮的密卷云,海浪波涛冲刷沙滩的浮沫。
浮云易逝,泡沫破裂。那扎根在其上翻腾汹涌的,又是什么?
凡人追崇的清善情谊,怎么会叫人在察觉分外地伤怀……
喜爱这种情意,怎么除了正向反馈之外,还暗自夹杂了忧虑、担心、不安等消极情绪?
而最后的最后,世初淳只是后退一步,退回到自己应该站的位置。
哪怕喜爱这头巨兽即将冲出喉咙,不管不顾地发泄心意,她也得牢牢地锁住了,不叫他人看见的好。
由千千万万个轮回刻印进灵魂的强力认知,禁锢着世初淳的心,督促她不要再做出错误的选择。
尽管吃醉了,饮酒了,也切莫把虚妄缥缈的亲情线当成真。
是以,听到织田作之助诉说着自己的归属权,好似在说“我需要你”之类的恬言柔舌。世初淳转身,面向坂口安吾,单嗫嚅了一句,“骗子。”
罄竹难书的恶徒乾达多,生前给过一只蜘蛛生路。他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受苦受难,空中飘下一条蜘蛛丝。
他攀着蜘蛛丝往上爬,同在地狱沉沦的罪人们紧随其后。
纤细的蜘蛛丝如何负荷众人的重量,万一折断了,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这么想的乾达多,抬脚打算踹开尾随的众生。
一念善,求其生,一念恶,尝遍苦。
当他的恶念付诸行动,悬下来的蜘蛛丝突然断裂,乾达多和地狱之众齐齐坠落,重新跌回无边的黑暗。
偶尔,世初淳思索,若非前世犯下诸多恶行,为何她会在此生尝尽业报,生死全然不由自己,安危尽数系于他人。
“父亲是乾达多,我是蜘蛛丝吗?”
滋啦乱叫的电流闪过,明亮的炽光灯打在女生乌黑的鬓发。
她额头在坂口安吾的胸膛磕了一下,喝醉的人浑然不觉,被站在后方的织田作之助牵住手,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心虽匪石,不无一动。
感知着相连的大手传递的热度,世初淳没法思考这一切混沌的根源。只能凭借打心底的安心,由直觉替自己做主。
她回头,踮起脚尖,捧住织田作之助的脸。
已经习惯俯身迁就自己女儿身高的青年,侧耳倾听,专注的目光似是无声的鼓励。
少女见了,郑重的神情没有所缓解,反而增添了几分绝望,恍若凝视着一场注定会消逝的烟火——
开场轰轰烈烈,夺目绚烂,直至落幕了,抛给观众以绝对的孤寂与寒凉。
是何等美丽的……开始便注写了结局的悲剧故事。
“哈——原来我是乾达多,你才是蜘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