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线,滚落到离世初淳一米远的地方。
她松开捂脖子的手,用仅剩的力气,探出手要拿,然而目力所及的地方,渐渐地被纯粹的乌黑吞噬。唯有包裹着药品的塑料袋,离在几米外的马路。
世初淳艰难地移动着手,够不着塑料袋。
系在腕部的相思豆手链耀眼,似织田作之助烧灼着的发色。
努力地探出手也够不到,勤奋地劳作着也未曾变得富有。
全然失去了起身能力的世初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起与了织田作之助的点滴日常。
斩除性命如收割草芥的职业杀手,哪怕从未期待过,也仍旧听从了崇拜的小说作者的建议。
他为自己确立了今后的理想——放下枪、放下杀戮,清洗自己沾满血迹的手,去用心执笔写文,张开手臂,拥抱弱者与孤儿。
当他确信自己甩不开世初淳,并决定抚养这个孩子。他便极力地扮演好父亲这个角色,以至于无论世初淳多少次转过头,都能看见织田作之助高大的身影,她多少次伸出手,就能得到他殷切的回应。
现时倏地想起来自己犯下的荒唐谬误,不是接近中原中也,遭至羊组织的群体敌视,而是她自绑架案件结束至今,也没和织田作之助吐露过只言片语的心意。
因为委实是太害羞了,光想到就双颊发热,光演练就心跳声鼓动,临末了,面对面碰见正主,更是吐字不清,荒废了辛苦多日的演习,叫太宰老师和芥川龙之介白白地看了笑话。
乃至如今大限将至,叫人平白地空余遗恨。
为什么就说不出口呢,那么简单的一句话?
屡次表白,屡次未遂,还好几次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当少女咬伤了自己的舌,织田作之助就双手抱住女儿的腰,把她放在及腰的高脚凳上。
任由她的腿悬空,自己则打开抽屉拿出清凉膏,食指撬开她的口腔,发挥自己滥用的慧眼如炬,顺利地找到伤口上药。
“生病了吗?”
薄荷味的膏药发挥作用,刺激口腔内部分泌少许唾液。织田作之助抹掉两根手指沾染到的透明涎水,额头贴着女儿的额头,另一只手抚摸着她发烫的耳根。
“嗯……”世初淳支支吾吾,两颊散发的热量快把她整个头脑蒸熟。
是喜爱之情无法言于表的病。
死亡、爱与性,是贯穿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三种教育,也是时人最为欠缺,甚至备受打压的。
世初淳撞在养父紧致的胸大肌前,以为有朝一日自己能克服恐惧,会有机会将真心话说出口。
可原来不是每次远行,都能有来得及告别的时机。
向远处红色包装的药罐探出的手,缓慢地握成拳头。
气息奄奄的少女单手握拳,仿若握着一团与织田作之助发色相同的火焰。
那焰火由她的掌心烧到手臂,再灼伤五脏六腑,让她的五内震荡。在心脏觉出温暖的同时,体悟到了胸口被穿透的悲恸。
天空有冰凉的液体滴进眼睛,顺着下颔线缓缓滑落,“织田,我好像远比想象中更喜欢你。”
随着空中一声惊雷炸响,世初淳漫长的一天终于迎接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