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浮云翳日,与奔丧何异?跨过一座山峰又遇一处深海,无尽无休的苦厄不可匹敌,莫不是真的要她剖出心来,才有资格纵情享乐?
世初淳往日的坚定付诸一炬,所谓的执着可笑至极。八兆亿分之一的奇迹,没有在这个时空降临。
在唯一有且只有一个的少年,携带他的同伴们击破绝望机织的夜幕之前,困守在绝地的人们,是实打实地在凄风苦雨里打熬。他们经受的苦痛是真真切切,刹那的孤寂即为永夜。
以往珍惜不过的生命,在目击耳闻自己珍视的事物挨个消失殆尽之时,也就丧失了相应的意义。
本该死去的奇妙生物丘比再次出现,旁若无人地在剑拔弩张的战场散步。可祈祷祝愿的心意势必凝结出诅咒的果实,真乃四面都是悬崖,随处可见峭壁。
被告知了孵化者真相的女性,万念俱灰。她跪在尸堆里煎熬,要张开口喉咙却已失声。
倘若为他人而祈祷的祝福必然引发世界的大火,那她就私我到焚尽自己为止。女人徒劳地伸出手,要许下最后一个愿望——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千百次、上万次地祈愿,如果她没有出生过就好了。如今她要把它变为现实。
彭格列世代相传的超直感在此时发挥作用,黑手党教父的手传递着藏在旧日里的温暖。
在一无所有的来,一无所有的去之间,专属彭格列的死气之炎包裹住世初淳,与她同行的伙伴握住她的手。是库洛姆的眼罩、一平脸颊的红晕,风先生的长袖子等温暖的回忆,在龟裂到全是割伤人的现状里,艰辛地粘合重创的伤口。
“淳,你后悔和我们相遇吗?”
在宿命里彷徨的女性不免哽咽。
从前她见到泽田纲吉的眼,便以为那是工蜂勤劳酿出的蜂蜜。从里到外裹满了浓郁的甜,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现下见了只觉得哀伤,一对上他的眼睛眼泪就忍不住要流淌。
“不后悔。但是大家都……包括阿纲也要……”
“许下那样可怕的愿望是不行的,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总有一个人能够阻止疯狂的白兰。成人的世界太过残酷的话,那淳回去吧,到我们学生时代去,在一切还富有希望的时候。”
可以的话,他想和淳做同学。他们会一起上学、放课,做学生们会做的所有日常。她会在一个健康的家庭成长,有疼爱她的家长。
如果能够再相见,年少的他有幸见到她,以他当时怯弱到看家护院的吉娃娃都能追着咬的性子,想必是要哭了吧……
如果上苍愿意多加怜悯,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真是想想就叫人憧憬。
那是主调和的大空也协调不出来的事况,兴许幸福从来都是短暂而短暂。
泽田纲吉眼角的血滴在世初淳的唇上,眼睫毛与她的眼睫毛相碰,有一滴眼泪挣脱世初淳的眼眶坠落。
当血水融合的水珠在污血染色的红土地上,砸出一个皇冠形状。赞叹着彭格列家族还留有一点能耐的白兰,挥出镰刀,一刀砍下彭格列十代目的脑袋。
在人头与身躯相分离的一刹,世初淳发了疯似地扑上前,要保护她仅剩的同伴。
可还是慢了一步。
为什么,偏偏慢了一步?
温热的血液泼洒在女人的脸部,身躯,比连续下了好几个月的瓢泼大雨还来得气势汹汹。
断送延绵十个世代的黑手党家族的行动,连辞行都显得那么的刻骨铭心。天地都要为之开眼,透出潜藏多日的微光。
多么盛大的葬礼。
关注着学生们成长乃至崛起的女人,也亲眼见证了他们谢幕的一刻。世初淳的意志毫无疑问地清醒着,却比任何时刻还要沉沦。可纵然愤怒到失去理智,破罐子破摔也没法子破局。
在宿云遮蔽月亮的夜晚,连引路的星光也衰微。
留不下珍视的人们的女人,成了目睹彭格列分崩离析的见证者。
摧心折骨不足以形容。
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白兰·杰索……
重复的呓语形同诅咒,彻骨的怨恨浓缩为毒药。
“白兰·杰索,你会失败的!你一定会失败的!不管重来多少次,不管你毁灭掉多少个时空,不管你摧毁了多少的家族,你一定一定会被彭格列打败的!”
悲痛到双眼溢出血泪的女人,怀抱着无头的尸体。她任由沸腾的死气之炎灼烧自己的躯体,烧掉漫天彻地的凄惶、无助,让时代的灰烬下落,培育出新生的枝丫。
毁灭了无数个时空的密鲁菲奥雷家族首领,捧着被风吹到他手边的绸带,目送着一对男女的消亡,他知道,这不会是结束,“期候再次相会,哀世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