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秀秀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但陈寡妇的家,还是给秀秀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那应该算得上是一座极讲究的四合院了,不但房子完全是磨砖对缝的青砖垒就,就连头道门二道门三道门的高大门洞,还有最后进到院子里的那个高大敦实门洞,都是磨砖对缝的青砖垒就。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一层层挂着灰瓦的高大屋脊,也是只有进到县城才会见到的。
所以,待进到陈寡妇家,秀秀都感觉自己进到了迷宫一般,都不知被陈长根拖着拐过几道门,才最终被一帮女人搀扶着进到陈寡妇为她精心准备的洞房里的。
待进到洞房,秀秀还是特意抬头望了一眼屋顶的,比自家的平屋顶应该整整高着一倍,就是摞上三个凳子,怕也不能够将绳子穿过梁子去的。
村口见到的那个面皮黝黑的女人给她围了三床被子,时间又是过去很久,秀秀才感到冻得麻木的身子这才渐渐有了知觉。
秀秀又是抬头看了看屋顶。接着,又透过窗上那块擦得明亮的玻璃,望向对过的下房。
那是一座比上房显然要矮一些的房子。刚才她也正是穿过下房中间的门洞,穿过铺着整齐青砖的院子,被女人们抬进上房来的。
一时间,秀秀麻木的心头又产生了一种幻觉,她好想立刻走过去,看看那里的情形。也恰在此时,她也清晰地看到,一直阴沉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很大的雪花来。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也更加密集地传了进来。
只是一直在她耳畔响着的风声,不知何时就突然听不到了。只在院中那颗粗大的海棠树梢上,还能见到摇摆的影子。
也是直到此时,秀秀也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天,已是大年三十。她也正是在这一天,从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刘王庄嫁到了三十里外的陈铁庄。
一时间,本来哭干的眼泪又仿佛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往下掉。
而在陈家这一方,婚事也是办得再简单不过的。除了放了一路的鞭炮,热闹是提不上的。也一共摆了三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坐得都是陈家的本家。还有一桌,是放到洞房里的。坐在桌前的也只有三人,秀秀,还有在村口就见到的那个面皮白净和面皮黝黑的女人。
菜是长根用托盘一趟趟端进来的,热气腾腾的堆了满满一大桌。这期间,大憨也进来过几次,眼睛又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秀秀嘿嘿傻笑,都被一黑一白两个女人给轰出去了。
待一桌菜上齐,秀秀仍是只管哭,苦劝不住,面皮白净的女人便有些心烦地冲秀秀说道:
“行了行了,大喜日子,哭哭也就算哩!”
说过,又按下性子道:
“还是快吃吧,吃饱了就不想家了!”
秀秀仍是埋着头哭,不理,也不吃。
“他大嫂子,还是别劝了,谁刚出嫁那会儿不是哭上一阵子的?!”面皮黝黑的女人见面皮白净的女人有些不耐烦,便有些善解人意地劝秀秀道,“想哭,就哭吧,哭够了,心里舒畅了,也就好了!”
说过,又顺手打开了一瓶白薯干酒,“咕咚咕咚”给面皮白净的女人倒上一碗,又“咕咚咕咚”给自己满满倒上一碗,道:“咱姐俩儿先喝着,等闺女哭够了,咱们再陪着闺女吃!”
“这样也好!”
白面皮净女人赞同地点点头。也顺手抄起酒碗,男人般碰了碰面皮黝黑女人的碗沿儿,一张嘴,就“咕咚”喝下了一大口。
接着,又抓起筷子,夹起一块热呼呼的肥肉放到嘴里。
面皮黝黑的女人看了一眼满桌菜肴,端起酒碗也先喝下一大口,又是夹一口菜放到嘴里慢慢嚼。
“你说闺女出嫁都哭,俺哪时怎么就没想到哭一鼻子哩?”面皮白净女人将肥肉很快咽下,又用手抹一下嘴道。
面皮黝黑的女人听子,便“扑哧”一笑了,道:“当初,你嫁给俺大哥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还顾得上哭哩?”
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嘻笑一声道,“你是不知,国军他们听过你们的房,回来又是怎么说你哩?”
“狗日的,他敢怎么说俺?”
“他说你的瘾头也忒大了……”面皮黝黑的女人说着,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偷眼看了看秀秀,又压低声音道:“一宿都没让大哥歇一歇哩!”
“放他娘们的狗屁,老娘哪有那么大的瘾头!”面皮白净的女人假装生气地大声说道。
说过,又很是气愤道:“俺要是有那本事,你大哥也不会跟葛村那个不要脸的小妖精混到一起哩!”
说着,又端起酒碗,再次碰了碰面皮黝黑女人的碗沿儿,道:“喝酒,喝酒,还是不提那些破事为好!”
说完,又是“咕咚”再次喝下一大口。
面皮黝黑的女人也端起酒碗,小小地喝下一口,然后又劝道:“跟谁混在一起有么要紧的,大哥每年挣那么多钱回来,还不是一分不落地都交给你!”
面皮白净的女人:“光要钱有么用呢?男人可是一年到头都不着家呢!”
面皮黝黑的女人听了,又是“噗哧”一声笑了。
“你傻笑么哩?”面皮白净的女人疑惑地问道。
面皮黝黑的女人又是“噗哧”一笑,道:“他大嫂子是不是有些熬不住哩?”
“熬得住又怎样?熬不住又能怎样?”
“若他大嫂子实在熬不住了,俺倒有个现成的介绍给你哩!”
“谁?”
“东头二十三队的那头老公猪听说要卖,不如他大嫂子把它买下来,那家伙式绝对好使哩!”
面皮黝黑女人刚一说完,面皮白净的女人就一下子扑到了面皮黝黑女人身上,两个女人瞬间就打闹到了一起。
秀秀听着两个女人的说话,先是脸皮微微发热,听到最后,心里也突然“噗哧”一声笑了。笑过,又突然在心里想,这女人到底又该算作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