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常在一中打转,知道胡老师文学素养高,格外注重课外阅读,心里暗暗祈祷不是她出的题。
“这次试卷是我出的。”下一秒,胡丽云温声开口,打破陈念最后一点幻想,“祝大家都能考个好成绩。”
质地粗糙的试卷一个接一个地传下来,陈念一脸视死如归地从男孩手中接过试卷,立马开始埋头苦做。
前面的还好,陈念底子算不上好,但好歹也是清河中学毕业的,做起高中语文题来还能应付。直到做到最后一篇阅读理解,她看见了“节选自《红楼梦》”。
陈念顿感不妙。
她往下看,看见充满墨香味的试卷上,在密密麻麻的一段文章后,跟着一道冷酷无情的阅读理解题。
用加粗小一号的字体印刷上去的,是不属于原文的一句:“宝玉,你好,你好……”
而底下朴实无华的文字,却透露出出题人“险恶”的用心。
请续写该句,并结合原文,谈谈这样续写的理由。
陈念大惊失色。
短短的一行字,竟然出了两道难题,给的原文还只是黛玉进贾府那一段。
果然丽云姐还是丽云姐,从不让人失望。
陈念现在还是个被家长逼着看《骆驼祥子》、《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要连连哀嚎的野孩子,哪里看过《红楼梦》原著,更别说续写了。
她果断放弃,决定先写作文。
中考考记叙文偏多,但这次试卷是考议论文,不过也不难,毕竟陈念以前清河中学的时候练过议论文。
写完作文,还剩十分钟,陈念咬着笔,一脸牙疼地看着仅剩的续写题。痛苦、后悔、绝望,种种情绪交织下,陈念决定悄咪咪地扫一眼教室。
有几个男孩抓耳挠腮,有个女孩直接就地酣眠,还有的已经百般聊赖地在转笔,尽管陈念看到他的试卷上一片空白。看来大家考得都不怎么样,陈念放心一笑,气定神闲地盯着题目深思。
只要认真想,总能写出来的。
一分钟后,陈念深吸口气,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
她决定看看前桌的后背,找找灵感。
他看上去已经写完了,检查得很认真,背自始至终挺得笔直,一丝不苟。
自律如斯。
“笃笃。”正摇头叹气间,陈念看见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在破旧的木桌上轻敲。
陈念立马坐直身子,埋头苦思,眼睛却时不时往左手边看去。
墨绿色旗袍的身影聘聘婷婷地走远,陈念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提笔写下”你好狠的心啊……“
再胡编乱造一通理由的工夫,下考铃已经响了,陈念自觉起身,收卷的同时,飞快地扫了一眼前桌的卷子。
姓名处是工工整整的两个字——江洄。
原来他叫江洄,好耳熟的名字。
陈念一路机械般的收卷,再恭恭敬敬地呈给胡丽云。直到走到楼梯口的通风处,她才想起来江洄是谁。
乡镇中学的学生,中考考出了接近满分的恐怖成绩,却一口回绝了C市名校的邀请,选择在贫困县的清河一中就读。
前段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个中考状元的传闻。陈念在家里都听到好几次陈妈发表“生子当如江洄”的言论,陈爸则为这样一个好苗子为家庭所累,不得不留在清河一中而叹息。
毕竟C市一中每年考上A大的人数,是清河一中的十倍。
陈念擦擦额间流出的汗,不由再回头看了江洄一眼。
刚下考,相熟的考生在聚在一起,不是讨论题目,就是谈天说地,只有江洄的身边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但他泰然自若,捧着昨天那本纸张泛黄的《傲慢与偏见》,读得认真,完全不受周围的吵闹影响。
他身上的白色短T被风吹起,鼓鼓的,燥热的空气似乎也在他周身沉寂下来,显出几分宁静来。
陈念心头一动,转身往楼上跑去。
不得了,她见到了传说中的江洄,还坐在他后桌,必须好好跟岑思晴说道说道。
可惜了,她没找到岑思晴。据知情人士透露,她一下考就被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拉去上厕所了。
不用问,陈念都知道一定是谢子言那个二货,能拉女生陪他去上厕所的,只有谢子言干得出来。
在心中暗暗唾弃这个愚蠢举动后,陈念又灰头土脸地下楼,发现江洄已经收了书,坐在桌子上,看走廊外的风景看得出神。
他的四周还是没有人,显得孤单寂寥。
鬼使神差的,陈念提起脚,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江洄刚好偏过头,两人视线相撞。
陈念的脚步顿了片刻,很快又笑着坐到江洄身边,向他问好:“没想到你也在这。”
江洄友善地寒暄几句,又将目光投向走廊外。
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几乎遮挡了大半视线,隐约可见操场上的红色跑道和大片人工草坪。跑道上,一个小黄点跌跌撞撞地抱着比自己头还大的篮球跑,然后在下一刻,连人带球,滚了十米远。
陈念不厚道地噗嗤一笑,江洄疑惑地看向她。
她就对着那个小黄点遥遥一指,憋着笑说:“三分球。”
这个笑话毫无逻辑,连冷笑话也算不上,但江洄竟然了然地笑了。
和之前陈念所见的礼貌一笑不同,他笑得真情实意,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惹得陈念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陈念不免自恋地想,不愧是大神,竟然能跟自己同频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