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神色如常，并不讶然，只随口一问：“素素不曾教过你？”
“是我尚在学，只懂一二。”
月沉吟将画卷收起，铺下一张空白宣纸，抬起头朝她道：“你过来。”
念影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过来。”他复述道。
念影犹豫着迈动了腿。
月沉吟轻轻拉住她的手腕，令她站在桌前，从笔架取了一支微粗的紫毫笔，沾墨后递给她。
念影微挽了挽袖，手略有僵硬，自他手里接过笔。
她能写什么？她会写什么？师尊想要她写什么？
她提笔悬在半空，先前师姐教过的东西，竟一下都给忘了，迟迟没能落下笔。最后手一抖，笔尖凝聚的浓墨先于她写字的动作滴上了纸。
“……”
“念念。”
月沉吟温柔地唤了她一声。
出声间他已绕去了她身后，轻轻覆上她的手，动作轻缓地往下落笔。
“我教你写。”他贴近她耳畔，挟着暖暖的气息。
念影屏息一瞬，险些站立不稳。
月沉吟低眸看着纸张，握她手的力道不松不重，一笔一划地写下“沉吟”二字。
他怀着几分坏心思，写得极慢，神情带着些同她靠近触碰的心满意足。
念影脸颊犯热，轻轻地放缓了呼吸，竭力让自己平静面对。
以往、幽染枫也有这样教过她写字。可她从来没有过现在的感觉。
心慌，脸热，紧张，不知所措，却又……很是喜欢。是因为她和师尊相见时日甚短，还不太熟稔，她才会如此吗？
同师兄接触时，总会说着一句句玩笑话，她甚至都不会察觉自己方才同对方靠得多近，谈笑间那时刻就已经过去了。
可是眼下……很不一样。
月沉吟握着她的手写了三遍。
念影眼中朦胧，呐声念道：“沉吟。”
是他的名字。
她心都已要跳出来了，一恍神，听见他在耳边问：“会了吗？”
念影微微偏过头，仰头看向他，不语。
“再来一遍。”
他握着她的手，又重复写了一遍。
念影脸颊灼烫，轻微挣脱开手。
月沉吟松了手，走至一旁，收拾着画卷，“会了的话，写十遍，就当做是你昨夜偷喝酒的惩戒了。”
偷喝酒，惩罚？
念影怔楞看向他，讶然道：“偷喝酒？？”
“你昨夜喝的那酒，是你师叔好不容易从幽州一家酒肆买回来的。”
“拢共就四坛，染枫喝了一坛，你喝了一坛。”
是幽州的啊，怪不得幽染枫那么急着拿来喝了。
念影仔仔细细盯着月沉吟的动作，“那师尊也会责罚师兄吗？”
“自然会。”
“可酒是他给我的，师尊应对我从轻处罚，对他从重。”
月沉吟一笑：“你是想与我讨价还价？”
念影慌忙低头攥紧笔，“徒儿不敢。”她长吁了口气，慢慢悠悠地落下了第一笔。
脑子一怔，手又僵住了。
她瞥头看着一侧另外纸张上的那两个字，对照着一笔一笔的学着来。
大抵是月沉吟在此，手止不住地轻颤，写出来的笔画扭扭曲曲，不成样子。写了第一遍，念影自己都看不过眼，揉了纸张丢在一旁。
月沉吟觑了她一眼，见她铺了宣纸后，再一次停住落笔的动作，轻启檀口，“可是……”
“还有什么问题？”
“我喝的是师叔的酒，为什么这个惩罚……是要写……”念影斜眼看着那两个字，“要写这个名字？”
月沉吟淡然地“嗯”了一声，随即说道：“那就都写吧。”
念影：“……”
她能收回方才的话吗。
“认真一些。”
月沉吟出画室前叮嘱了她一句。
念影垂首，继续写字。
画室幽静，花香阵阵，清新怡人，倒真是适合在此处练字。念影偏头看向菱窗外，不觉间天空又飘起了凌散的小雪花。
月沉吟很快就回来了。
念影眼瞧他一步步从院中走进来，衣袍与白雪相衬，清越脱俗，映成了极好看的画景。
念影捏着嗓子轻咳一声，将略微漂浮的思绪拉回，遂又低下头继续去写字。
月沉吟进来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明日是荆州花灯节，一年两次，每一次我都会和师姐他们下山去王城。”
“这一次，师尊也会去吗？”
月沉吟将拿过来的书本一一放置在旁，“你想我去，我便一起。”
念影问：“师尊以前会和师姐他们去吗？”
他道：“不曾。”
月沉吟坐至菱窗前，翻阅书本看了起来。
他看得入神，不再言声，也没有去看念影有无认真写字。
念影将要写完第十遍，还剩下第二字的时候停住了笔，掀动眼皮，小心翼翼地瞄向月沉吟。
这样的样貌万中无一，眉眼带笑间，煞是好看，令人丢了心魂。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还是她的师父。
应该……是喜是忧。
念影看得失神，月沉吟突然开口：“念念。”
“嗯？”
“你再这样看我，我便不能静心了。”
念影一怔，慌忙收回视线低下头，恨不得把纸张盖在脸上。
月沉吟不禁笑了起来，却并未抬头看她。
念影写完最后一个字，等到纸张上的墨迹彻底干了，才搁下笔，朝着月沉吟看去道：“写好了。”
月沉吟没出声。
念影拿着满是字迹的纸张走过去，呈给他看。
月沉吟看了眼，说：“字迹不工整，再写十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