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宁月初,是宁月微的弟弟。
我不介意被叫做宁月微的弟弟。
小时候就常听妈妈讲,我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她和爸爸,也不是奶奶外公外婆,而是我的姐姐,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叫姐姐。
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头发自来卷,发质不好,偏黄,是别人嘴里的黄毛丫头,但眼睛黑黑的笑起来像一把小扇子。
听妈妈讲,从我刚学会爬时我就总喜欢缠着姐姐,抱着她的大腿不放,用还没长牙的嘴巴含着她的胳膊不停地流口水。
姐姐也不嫌弃我,反而耐心地陪我玩闹。
我喜欢她逗我笑,我笑了她也会笑,她笑的时候嘴巴两边各有一个小洞洞,特别可爱。
有一天,我戳着自己的嘴角问妈妈为什么姐姐嘴边有两个小洞洞,而我没有。妈妈温柔地揉着我的脑袋告诉我:那叫梨涡,是爸爸妈妈给姐姐的礼物啊。
我站在镜前奋力寻找,然后缠着妈妈不放,说为什么我没有礼物。
而妈妈只能无奈地摸着我的头说已经给过我了啊。
我不明白,认为妈妈在敷衍我。
明明我没有小梨涡,妈妈骗人,她忘了给我礼物。
但那个人是姐姐,我决定罢休,不愿和她争抢。
我没有礼物就算了,姐姐开心就好。
因为我最喜欢姐姐了。
…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爸爸妈妈给我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那边的亲戚因为重男轻女不喜欢姐姐,奶奶尤甚。
而我是家族孙子辈中最小的一个,大家都很疼爱我,特别是奶奶。
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糖果零食都是稀罕玩意儿,可奶奶总是悄悄塞好多糖果饼干给我。
有一次,约莫是我四五岁的时候。
大伯家的哥哥姐姐都在我家玩,奶奶突然神神秘秘地进屋,然后从床底下拿了好些饼干分给我们,我们的口袋俱是塞得满满的。
一旁突然出现的姐姐许是看见了,她兴奋地跑过来仰着脑袋问:“奶奶奶奶你们在干什么啊?”
没成想奶奶快速缩手将没发完的小饼干藏到背后,以一句“没什么”将姐姐打发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偏心,只是明显感受到了奶奶好像不喜欢姐姐。就连我都看出来了几分,我觉得从小就聪明伶俐的姐姐不可能没看出来。
可姐姐却只是“哦”了一声就回去坐着看书了。
她好像没什么情绪,但我突然发现,她嘴角的小梨涡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姐姐不开心了。
我那时年纪小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为什么奶奶连大伯家的哥哥姐姐都分了,却就是不给我的姐姐。
可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怕说了会惹得奶奶不高兴,下次她就不拿好吃的给我了。
我就只是天真地想着,奶奶不给姐姐好吃的也没关系,有我给她就好了!
我凑过去,像往常一样缠着姐姐,用笔在她的本子上画画,一会儿指着这个火柴人说是爸爸,一会儿指着那个火柴人说是妈妈,最后指着那个最漂亮的小人说是姐姐,我最喜欢的姐姐。
我笑呵呵地仰着一张包子脸,想要用这种拙劣的方式逗她开心。
姐姐果真笑了,在三个火柴人旁边添了几笔,是个更小的火柴人:“还有幺幺啊。”
我的小名叫幺幺。
姐姐没有训斥我在她本子上乱画,也没有问我刚才奶奶给了我什么。她就只是在得到年幼弟弟的安慰后全神贯注地盯着书本看,好似书中有香甜的糖果和美味的饼干。
没一会儿,我终于玩累了,趁奶奶不注意把她刚才给我的饼干全部摊在姐姐面前:“当当当,给你!”
收到我的小饼干,姐姐貌似很高兴,因为我看见那对小梨涡又出现了。
那时我个子矮矮的,又胖乎乎的,我离得近,仰头只能看到姐姐的嘴巴位置。
看见她嘴角漾起的小梨涡我就以为她开心了。
因为妈妈说梨涡是笑涡,只有开心时才格外明显。
从那以后,我总会悄悄把从奶奶那得来的吃的和姐姐分享。
她每次都会开心得笑,作为回报还会拿压岁钱给我买糖果和零食吃。
直到本就可怜巴巴的红包只剩一个空壳。
-
在我刚过七岁生日不久,隔壁家的哥哥买了辆自行车。在那个年代,自行车是所有孩子们眼中的稀罕玩意儿。
有一天,我临时起意,非要缠着姐姐去借邻家哥哥的自行车载我玩。
姐姐求了很久哥哥才愿意把车借给我们。
姐姐很聪明,早就自己学会怎么骑自行车了。而我个子矮矮的,别说学了,爬都爬不上去,于是我让姐姐骑车载我玩。
姐姐对我向来有求必应。
上车后,姐姐让我抱紧她。
那时我年纪小贪玩,坐在后车座还不安分,妄图伸手去摘路边的花,后来没坐稳,一不小心从后座翻了下去。
那时候家乡的路还都是石子路,小石子尖锐,我摔得到处都是血。
刹那间,耳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吵得我脑袋疼得要命。
我听见姐姐焦急地喊着“幺幺”,声音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我大脑越来越混沌,最后疼得意识都模糊了。
就在我疼得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我看见妈妈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抱起我。
妈妈怀里好颠簸,不像姐姐。
姐姐的后背瘦弱却安全感十足,她总能稳稳地背着我玩,从不会将我摔倒。
这是第一次。但不怪姐姐。
想起姐姐,我努力歪头。
却看见姐姐费劲地紧跟在妈妈后面,好像还哭了。
她瘦巴巴的小脸被泪水糊得乱七八糟。
我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张嘴。
渐渐的,我脑袋一歪,在妈妈怀里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