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这种料理瞧着最为素净寡淡,但却能烹出万般风情。即便杏仁豆腐并非豆腐,但以这种朴素做法做出来的甜品,竟也形态玲珑可爱,色如白玉凝脂,让刚刚还有动身之意的魈仿佛一下被按住了定格键。
经营这间客栈的少女,与魈记忆中的尘之魔神归终有太多相似之处,但他却深知那位总以仁爱之心对待世间万物的归终,早已消逝在历史的长河里。每当想到这件事情,他的心脏都会隐隐作痛,那是比业障入体更为深彻的痛楚,如划过深潭的水痕般既浅显而又浓烈,让他抑制不住地想要逃避。
但魈又想在这里坐下来,细细与这少女询问身处此间的缘由,寻找她身上与归终相似的痕迹。这样矛盾的想法,让他在这里原地纠结了半天,直到额上挂着汗珠的钟茉过来,他还没能下定决心。
总而言之,总不能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好意才是。魈很快便为自己寻到了停留在此的借口。
“快尝尝吧。”端着杏仁豆腐的钟茉眉目生暖,嘴角挂着淡淡笑意,“这还是我第一次尝试,假如做得不好的话,请不要见怪哦。”
虽然话是谦逊到了极点,但魈瞧这道料理的模样,却怎么也不像不好吃的样子。他常年在望舒客栈流连逡巡,作为璃月港的情报据点,那里作为客栈倒也像模像样,起码住宿料理在璃月境内都是一流。但就连那位在璃月也算得上厨艺顶尖的大厨,所做出来的杏仁豆腐与之相比或许都稍显逊色。至少魈所品尝过的杏仁豆腐,从外观上讲,确实少有如此这般的细腻嫩滑。
虽然魈并不会烹饪,但品尝的次数过多,也让他对此有了些许心得体会,这必定是将杏仁磨得极碎极碎,又细细过滤过好几遍,才会有这般如镜般光滑的表面,而且毫无唐突的颗粒感。
“倒是很用心了。”魈在心里这样想着。
但有着机关烹饪神机的存在,别说细细磨浆的杏仁豆腐了,就算是刀工要求极为苛刻的文思豆腐,只要钟茉稍稍动动脑筋,也能轻而易举地复刻出来,这大概就是科技改变生活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机关烹饪神机虽然说起来实用便捷,但实际上除了食材的配比以外,每次使用还得反复调试其中的参数,要是其他人来还不知道得摆弄多久。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见到这台机关烹饪神机的第一刻起,根本不需要任何使用说明,钟茉就对这台机关的使用方法了然于胸了,就像是这台机关是由她亲手设计制作的一般。
“不必拿过来,放在那就可以了。”见钟茉正准备将杏仁豆腐端过来,魈出声阻止道。
“啊?你能起来了吗?”钟茉本来都做好了端个小桌子过来的准备,随后她便见证了医学奇迹——刚刚还病入膏肓的少年,这会儿却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虽说前两步走得还稍微有些勉强,但后面的步伐就已经变得轻快而稳健了。
“无妨。”魈稍稍活动了一番筋骨,长久闲散的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他一声轻呼,就如同变戏法一般,爱枪和璞鸢便出现在他的手上,他细细查看一番,发觉无恙后却又把长枪收了回去,然后径直走向客栈里的方桌。
“呃……你没事就好。”钟茉对他的恢复速度也是叹为观止,不过她没有多想,只是说着,“那就快来尝尝这杏仁豆腐吧,刚做好的呢。”
“好。”魈向来寡言少语,虽然对这间突兀出现于归离原的客栈以及少女的身份还有很多疑虑,但他却难以开口。归离原这地方,若非万不得已,不论是魈还是岩王帝君亦或是其他仙众,大都不愿来此,生怕一不小心勾起了过往的伤心事。对于寿命长达数千年的长生种而言,五百年前的往事仍旧历历在目,就仿佛是在昨日发生的一般。
魈坐下来也没有客套,他拿起勺子稍稍用力,刚一触碰到杏仁豆腐的表面上,那整块白玉轻微晃动的可爱模样,让他狭长的眼角缓缓地上挑,甚至勾勒出几分温柔的弧度。
而当那膏玉一般的杏仁豆腐融化在嘴里时,在入口的瞬间,醇厚的奶香混合着浓郁的甜香弥漫开来,那种细腻的温润与柔滑是如此相得益彰,而淡淡幽幽的杏仁香气,更是在甜美中辅以更为深邃的滋味,让整道甜品不至于过于腻人。
这品尝起来倒是跟望舒客栈的没什么差别,如酣然入睡的美梦一般的口感,正是魈一直执着于此的滋味。但稍稍多品上两口之后,这其中若有似无的清雅花香便显现了出来,仿佛随风入梦般潜进心底。
这花香初时还不强烈,但这平稳下的热烈渐渐就在感官中占有一席之地,清新而又通透,予人以极为深刻的印象。
魈怔怔地盯着快被他一扫而空的杏仁豆腐,然后又看向钟茉,看得她都有点困惑了,于是她主动上前过来问道,“怎么啦,还有什么需要吗?”
“这道杏仁豆腐,是怎么做的?”魈轻轻蹙眉问道,加上这独特的花香气息后,整道料理仿佛脱胎换骨,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而这样的滋味,魈并不陌生——这与他最初所品尝到的杏仁豆腐简直一模一样。望舒客栈的大厨言笑,曾经为了复现出他描述的杏仁豆腐而将仓库里的杏仁都消耗一空,却始终没能寻觅到这位降魔大圣口中所说的“清雅馥郁”,但他却在这里重新寻回了之前的滋味。
“是琉璃花蜜。”钟茉解释道,她前些日子在归离原上见着些此前从未见过的花儿,明明白日里还是不起眼的花骨朵,晚间时分便悄然绽放,繁繁复复,层层叠叠,如同随风起舞的清蓝花海,而在系统图鉴里,这种清丽的花朵被称为「琉璃百合」,
“这附近开了许多琉璃百合,我采了些花儿用来做花蜜,用在这样的甜食里刚刚好。”钟茉笑眯眯地说着,其实她的厨艺还颇有些功底,只是被这机关烹饪神机给惯坏了,见魈的表情有些微妙,她追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这花有问题?”
这是仿照此前奶奶所做的桂花蜜制出来的,即便自己亲手制作,过程也并不复杂。而与桂花蜜有几分相似的是,琉璃花蜜有着明艳活泼的甜香,但并不是甜到令人生腻的地步,清新而又柔和,仿似被清晨的露水冲淡,泛出一抹独属于璃月大地的稳重。
钟茉略微有些担心,该不会是这琉璃百合跟绣球花似的瞧着好看,实则有毒吧?那她可就好心办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