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到他了。”
颜婼扶着容晚舟坐到了溪边的秋千上,目光落向他的腿。
容晚舟不动声色地掩了掩衣摆,盖住自己的“脆弱”。
“太医让臣适当走动,也能早日脱离手杖。臣也想着尽快康复,以弥补上......”
最后几个字,虽未出口,颜婼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提醒。
反复的、近乎卑微的提醒。
雪白的肌肤染上粉霞,颜婼点点头,戳破了本不该存在的窗纸,“嗯,弥补上新婚夜。”
对于容晚舟的要求,她很少拒绝,只因存了份亏欠。
进士及第的世家公子,为了入赘皇家,不惜被身为保守派重臣的父亲打伤腿,放弃大好前程,只为成为她的驸马。
可他当初,并非她择婿的第一人选。
念及此,颜婼笑道:“伤势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如今晚回寝吧。”
容晚舟清秀的面容一凝,“臣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公主。”
自己身边从不缺犟种,容晚舟是最敏感倔强的那个,下定的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颜婼没有勉强,拿出随身带的零嘴,献宝似的递了过去,“御厨做的椰奶糖,你也尝尝。”
容晚舟接过含在嘴里,半晌道:“臣听说,顾怀安的人马,距离都城还有两日的路程。”
“嗯。”
“可要安排人手,途中伏伺行刺,以绝后患?”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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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朱户,卧赏馀花落。纵使已入秋,颜婼还是习惯敞窗入眠。
昔日被先帝先后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因些许反骨,时常受朝臣腹诽,而今却要与这些人共事周旋,也是造化弄人。
而这些朝臣中,唯有一人曾引她共鸣,还因私心想要招为驸马,却是妾有意,郎无情。
那个从猛禽爪下将她救出的大哥哥,早已消失在她的左右。
时过境迁,再次相见时,她是君,他是臣,仅此罢了。
两日后。
秋末送寒霜,橘柚正当时。一大早,伴着绿琉璃筒瓦的折光,颜婼乘车前往宫城,周身萦绕一股清爽柚香,是驸马特调的香料。
今日休沐,却因顾怀安和一部分全甲骑兵被调回朝廷,礼官们早早出城,迎在十里外。
颜婼身着彩蝶穿花纹蜜合抹胸重裙,坐在新帝下首,听礼部郎中禀报着中秋宴的事宜。
三省宰相之一的秦寒也伴在君侧,得闲时,看向颜婼,替嫡子秦苦韧赔起不是。
“昨儿犬子顶撞了公主,还望公主别与他计较。一个鲁莽小儿,心是好的,就是不太知轻重。”
宰相的面子,颜婼还是要给的,笑着说了句“无妨”,算是翻篇了。
倏然,有侍卫匆匆来报,说北城外十里已瞧见一小路人马,为首之人正是顾怀安。
颜婼问道:“多少人?”
侍卫:“约摸十人。”
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按着朝廷下达的文书,顾怀安要带领五万骑兵归朝,怎会只有一小路人马?
莫不是担心入瓮被困,将兵马驻守在城外,以作威慑?
还真是忠奸难分。
可人马都到了,总不能先质问,再请入城吧。
九岁的新帝摸不清顾怀安的心思,将一枚玉狐挂饰递给颜婼,小声道:“朕还需端着些,劳烦皇姐先去碰个面,探探底细。”
颜婼妙目微垂,顾怀安不是狐狸,而是凶猛异常的狼。
接过挂饰,攥在掌心,颜婼起身出了御拱殿,带着一众宫侍走进一条通往北宫门的长廊。
在经过一座潺潺流水的廊桥时,忽有劲风吹来,冲淡了她身上的柚香,送来清冽的气息。今日降温,绣衣不御寒,颜婼接过一只紫铜点翠手炉的同时,瞧见一行人走了过来。
殷勤的礼官们正满脸堆笑,拥簇着十来人缓缓靠近。
那些人,或沧桑或粗犷,高矮不一,胖瘦不均,个个透着桀骜张狂,像极了难以驯服的狼。
而走在正中心的男子,身量颀长,剑眉星目,带了点儿倦懒,有着收放自如的松弛,与沧桑和粗犷搭不上边儿。
那过于优越的骨相,弱化了周身的凌厉,显得温文尔雅。
可颜婼清楚,他的温文尔雅是假象。
在兴于榜下捉婿的盛朝,这人曾是无数闺秀的如意郎君,如今从风沙中归来,沐于秋阳中,瞳如曜石、面如玉,又会再激起多少人心湖的涟漪?
此刻,顾怀安站在廊桥下,微微抬眸,说不上多冷峻,但定然没有叙旧的意思,也没有臣子该有的自觉,只稍一颔首,越过下属和礼官,步上了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