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一早,天闷沉沉得厉害。乌云压在皇宫城的上头,蝉鸣聒噪,叫宫人来来往往忙碌着,透不过气来。
“这些荷花可摆仔细些了,今儿是雯贵人的生辰,宫内要好好操办,若坏了一点,可小心你的皮。”
长廊下,有太监痛骂不长眼的小宫女。他看着小宫女瑟瑟发抖地端着木案离开,抬头看了眼这压抑沉闷地天,抬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大喘一口气,随口嘟囔一句“这天又在做什么妖”,便匆匆离开。
今日是雯贵人的生辰,皇帝膝下多年无新皇子降生,更有人传言,陛下为提前庆贺,在今夜便要抬雯贵人的身份。因此宫中人跃跃欲试,要讨好这个新贵。因此,还未等夜宴开场,整个宫廷便忙得不可开交了。
金禄站在檐下,半眯着眼假寐。虽不动,来往却不敢有人大声喧闹,只小心翼翼地轻声经过,生怕吵醒了这位小阎王。
他虽不负责此事,却还得来一趟,不为其他,就凭着雯贵人对他的青睐,便足以令众人对他高看一眼。只是每个人从他身边经过不禁腹诽,这次他竟应了这遣派,莫不是向来瞧不上她眼的金禄,也转了性,听到了风声,要讨好她不成。
风云之下,暗流涌动。这想法随着晚间破开乌云的风蔓开,随着一声惊雷在每个人心口裂开,呼啸着生根发芽。
于是,每个人的劲头又添了几分,金禄撑开眼皮,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琥珀一眼的瞳色黯了黯,复又阖了起来。
终于,夜幕降临,银花火树,灯火熠熠,将整个皇城绚刻的如同晴空白昼,暂时压制住那矮矮阴云。
雯贵人今日打扮得美艳,四个月的身孕,倒是有了些许丰韵娇媚。虞湘藏在远远的地方,隔着柱子看着她神情平淡,说不上哪里怪异,只是无喜无悲,就如同今日的主角,不似她一般模样。
金禄好心说帮忙,也不知这人有几分靠谱。
虞湘咬着唇。想起金禄漫不经心地话,“这样做简单,只是我为何要这么做?”
话说出口,视线还在打量着虞湘,那赤|裸裸的视线,让虞湘有些不自在。
她思来想去,好嘛,确实没有交换的价值。
于是,金禄好似看破了她一般,还未等她相处一个能把自己卖了的条件,便又开口,“欠着先,左右,日后有要你做的地方。”
他说话理所应当,就像,日后虞湘果真会为他鞠躬尽瘁一样。
心中暗暗吐槽的虞湘,在规划好日后遁逃路线后,她果断一口答应,“好嘞!”
其实,金禄也并没有做太多。那宴席进行到一半,连皇帝都有些乏了,众人的贺礼才姗姗来迟。
此为家宴,倒是不比寻常严整。
“四公主贺玉项一幅。”
皇帝看着席下盈盈一拜的娇小女儿,满目欣慰,“洵阳长大了,来人,赏昨日那对东海明珠。”
“七公主贺海东青一只。”
“这孩子,还是惯会胡闹!”
看着那只扑腾的海东青,皇帝虽是玩笑语气,肃杀眉目间,宫人不禁有些双股战战。七公主人未到场,倒是将这席会的气氛,更压低了几分。
太监忍着口中干裂,看了一眼贺表,只觉得头皮发麻,只是此情此景,少不得硬着头皮,继续报下。
“太子殿下贺荔枝鲜一斛。”
“哦?”
皇帝果然来了兴趣,虞湘放眼看去,就见一向平淡的雯贵人,此时些许皱了些眉。
没有太多表情,却足以被虞湘捕捉。
那荔枝,便是虞湘央求金禄更换的贺礼。
岭南旅途遥远,京城本无荔枝。即便是快马加鞭,也不过几枚酸涩荔枝罢了。从广州运往此处,舟车劳顿劳民伤财不说,对仁爱为名的太子殿下陆见民,也实属罕见。
一来二去,连殿下也存了几分好奇。
能如此用心,那贺礼必然与众不同。
有侍卫端着一个漆盒缓步上前,那盒子不大,里面约摸只能盛放三两枚罢了。
果然,待盒子打开,两枚还带着些青涩的荔枝,吊着一根枝丫,齐齐摆放在陛下的面前。这两枚,不出意外,定是要分于陛下及雯贵人。虞湘看着雯贵人咽下,看着她喜笑晏晏,那笑容却不达眼底,看着烟花静默等待着。
烟花在天空炸出绚丽的火花,这古代的火药技术竟不输如今,斑斓的色彩在虞湘脸上映照出璀璨的光华,让这素色的宫装,也平添上这盛世模样。
“想什么?”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虞湘,金禄似是不喜这爆破声中的热闹,找了一个贴近她的距离,躲在廊檐下。
“嗙——”
天空一声炸雷。将这处的沉寂打破。虞湘大着嘴巴,无声地在这牡丹模样的烟火中,对着有些后退的金禄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金禄像是被吵得厉害,他看着沐浴在光华下的虞湘,蹙着眉躲在没有光亮的地方,“我说,你为何要替换太子的贺礼?”
陆见明未至,虞湘却知今天是他的转折。
“因为我听到些许风声,用要试一试才行。”虞湘笑着,从白昼般的露天里跨步挤了进来。她推了推金禄,让他往里又藏了些许,好听不到这音量,“动静越大越好,至于这陆见明,来不来,总不会缺了他灵魂在场。”
她的话,金禄听不太懂,正当他要发问,就听那宴会正中,突然爆出一声尖叫:“太子害我!你为何不容我腹中胎儿!”
烟火声消,碎盏声起。
盛着荔枝的漆盒被推碎在地,连着一桌的器皿,在雯贵人的倒地声中,宫女的急声中,碎了一地。
虞湘和金禄对视一眼,一同向那处跑去。
只是虞湘身份低微,还未来得及靠近,就被侍卫横刀拦下。虞湘还未解释,就见前处的金禄,那半张偏过来的脸,突然冷了颜色。
这整个月门,都冷如冰霜。
再不去,便有些来不及。
虞湘心内着急,抬起头,喊了一声,“金公公。”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喊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只喊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