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第一次见到江南的时候,正在读高二,或者说正要去读高二。她的爸妈重新送她回学校的时候,正赶上学校的文艺晚会,那是降温后的第二个月,天气凉得很,有人早早地穿上了棉衣。
那个晚会,用他们的话说,是前面的人看着无聊,后面的人根本看不着的一个晚会。所以,许多男男女女一起走去操场,跳舞,唱歌,狼人杀。还有一些人,早就做好了周全的计划,算好了路线,从学校里翻墙而出,在校门外的娱乐街玩一晚上,赶在晚会结束人多眼杂的时候再溜回去。
班主任这一天算是彻底放了假,让学生们自己疯狂,自己则早早地回了家,对好些违规违纪的事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当沉鱼妈给班主任打电话的时候,老师只嘿嘿地笑,又说直接让她进去就好了,保安那边也不用招呼。沉鱼爸妈也就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送进去,让沉鱼自己处理好。
沉鱼进去的时候舞台上的人正在用并不熟练的语调演着小品,内容无非是学校里的学习怎么怎么样啦,大家学习多刻苦啦,食堂的饭又有多好吃啦之类。沉鱼听着无聊,从人群的后方绕了一圈,跟着指示牌上楼,找到教室,又顺着班主任的话,找到了他先准备好的座位。坐了一会儿,楼下舞台的表演已经从小品变成歌唱又变成相声了。
沉鱼觉得更加无聊了,加之有人进来又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于是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校门,反正门口那保安也不拦人,她想着直接在外面混到十点回家好了。
这个学校地处E市的市中心,面积不大,但也装下了好几千号人。出了校门,就面对着本市最大的广场和公园。而沉鱼的家离学校就四条街,两个红绿灯,一条羊肠小道罢了。
之前读的那个学校在郊外,上学的多多少少有些身份,家里给孩子送过来,一则想让孩子养一个好的性情,二则就是能借着下一代的机会结交一些合作伙伴。那些读书的同学也分化得严重,有一部分认真读书,想靠自己闯出一片天;还有一部分不读书,反正靠家里也能快活一生。
沉鱼哪种都不沾。
出校门很顺利,保安没有一丝阻拦的样子,或是司空见惯了。今天到了这条街上,竟还有些不适应,恍如隔世。街道上热闹得很,有些人行色匆匆,有些人悠哉游哉,人们穿各式各样的衣服。沉鱼想先去买一杯奶茶,天气实在是冷,手冻得僵。
沉鱼走到最近的奶茶店,点了一杯招牌奶茶。点完才发现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换了包,而钱包在另一个背包里面。于是她尴尬地抬眼,看着老板,老板盯着她穿着的校服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眉头紧皱,表示无语。
沉鱼摆摆头,想在周围看看有什么认识的人,或者穿一样校服的人能帮她垫一垫的,但是这家奶茶店的店面小得很,过道也小,她站在里面,被外面的人挡得死死的,环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人可以帮得上她的忙的,就准备不点了。
“学生?”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男声。
沉鱼抬头看去,又扫了一眼男人的全身。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留了刘海,抓了头发,很周正的五官,双颊却有两团肉,像长得许好的松鼠一样。
“是的。”沉鱼望着他的眼睛说。
男人又扫了沉鱼一眼,转头对老板说:“她的奶茶我给钱,还要一杯柠檬雪碧,一共25?”男人没说E市的方言,说的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沉鱼低下头,没再看男人。
老板把沉鱼的奶茶和男人的柠檬雪碧装在了一个袋子里面,男人领着沉鱼一直走到隔壁的广场,坐在了一把经过的人较少的长椅上,然后把奶茶递给了沉鱼。其实这个广场就在沉鱼家楼下,只要再往左走二十米,直直地对着的就是沉鱼家那栋楼的出口。
晚风吹得紧了些,凉凉的空气疯狂地漏进了沉鱼的外套里,她心里真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多穿一些。哆哆嗦嗦地坐着,沉鱼又把手机的奶茶拿近一些,想要获得温暖,效果却不好。
身边坐着的人也穿得少,却没有像她一样哆嗦,手机还拿着冰雪碧,两人像是不在一个季节。
男人并不看沉鱼。
沉鱼也就一边暖手,一边喝奶茶。
男人也不说话。
沉鱼偷偷瞄了男人好几眼。
但是男人连斜眼看都不曾有。
时间像是过了很久一样。沉鱼不想离开,她这会儿就是冷死了,也不想回家而且她觉得这个人有一些异样的熟悉,想要和他多待一会儿。但是就这样干巴巴地坐着真的很无聊,而且她也很想解释,她不是什么骗人不守规矩的无良少女……
“喂,哥哥,谢谢你啊。”沉鱼约莫着这个人大概大她好几岁,这样叫了他。
“嗯。”他只是答应了一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沉鱼的奶茶已经喝得完了,吸管在杯底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你一个人出来的?学校放假了?”也许是吸管发出的声音吸引到男人了,他突然问起了沉鱼。
“我上学第一天。”沉鱼觉得没必要瞒着这个人,就实话实说了,又补充道,“刚转过来。”
“嗯?”男人表示了疑惑。
沉鱼没有理他的问题,只自顾自地看着他说:“大叔,你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留一个吗?我回家了把钱还给你。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不过钱还是要还你,我今天是换了书包,忘了带钱包了。”
“电话是,15200000000,微信是,JN大写加我的电话。”男人干脆地回答道。
“可以写给我吗?”沉鱼愣了好一下,完全不在状态的,只听见他的手机号是151巴拉巴拉。
男人低头盯了沉鱼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仿佛觉得麻烦,但又为了避免更麻烦,于是就按照她说得来算了。
“坐这里等我一会儿。”男人起身,朝着旁边的一个小摊走过去,很简单地交流了几句话,老板就递给了男人一支笔,男人拿着笔走了回来,重新坐在这条长椅上。
“老板没有纸,只有笔。你把手伸出来。”男人对沉鱼说。
沉鱼把插在衣服兜里的手慢慢地探了出来,手心朝上地递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