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晨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你现在赶紧想想,之前都差一点和你订婚了,结果中途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冒出来个带孩子的前女友找上门来,要和她结婚。还有你都跟你伯父闹掰了,面子和尊严都不要了让你家里给他注资,他呢,商量都不和你商量,和别人对赌都不愿意相信你!最严重的是什么,你那一次淋雨,命都快没了!”
沉鱼一口一口地吃饭,听着季晨晨说这些,像是一场梦或者是别人的故事,听起来好惨,是主角竟是她自己。
那一次刚好是肖仲也高考完,把沉鱼接回了父母给他买的房子。沉鱼昏迷之时睡得太多,出院之后倒也夜夜失眠,肖仲也也陪着沉鱼熬着,天南海北的人都说是“熬鹰姐弟”,两人笑而不语。沉鱼的爸爸妈妈又在国外,不知道在哪国,反正不在国内。有一天晚上爸爸妈妈从微信打来了电话,沉鱼才看到两人正在矿山上,一家人沉默又冷静地交流了江南的事情,爸爸一言不发,妈妈欲言又止,沉鱼抬头说:“爸爸妈妈,帮我联系国外的学校吧,我想出国。”
爸爸妈妈诧异,诧异完又表示尊重女儿的意愿,李岚说:“爸爸妈妈这边还要再运行两年,过两年也就会接手公司,到时候爸爸妈妈会闲下来一些,你想见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去见你。爸爸妈妈这些年对你多有亏欠,其他的事情,假若能遂你心意,我们也不会阻拦,你只管告诉我们。”
沉鱼觉得这段话的信息量很大,但最动情的还是“遂你心意”。又与父母说了一些其他事情,就挂断了电话,转头便问肖仲也:“你只有两年就接手公司了?”
肖仲也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早就知道的表情回答道:“对啊。”
沉鱼走过去坐在肖仲也旁边,对他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肖仲也表情淡然,手中的操作却停了两三秒:“姐,我们是一家人。”
沉鱼沉默。
肖仲也又接着说:“伯父伯母这几年一直在把产业往国内移,等到我接手的时候,应该就不用频繁地出国了,只不过和现在相比会忙一些,其实也还好,我可以聘副总。”
沉鱼不语,两人也不再谈及此事。
肖仲也出国是沉鱼和小姑小姑父送的,小姑一家子全是些不表露心肠的人,分别的时候只嘱咐彼此多看书多运动,全然不提其他事情,拜拜手就将肖仲也送进了安检。倒是沉鱼,过一次检查便哽咽一次,直到肖仲也连背影也没剩下时,两颗泪直直地从眼角滑落了下来,等到肖仲也快飞之前,跟沉鱼发了微信:姐,上飞机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怪你,姐,我希望你可以永远开心,你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受拘束,不被世俗牵住。
“姐,起飞了。”
沉鱼看着手机,靠着出租车的窗子无声地哭着,那一刻也决定了像弟弟所说的,无拘无束地活着。
所以沉鱼后来还见过江南一次。
江南去C市转让沉鱼学校门口的房子,去之前给沉鱼发了好友申请:
“明天我会到C市,把之前的房子转让掉,可以请你送一下钥匙吗?我下午一点的飞机,如果可以我下午五点在学校门口等你。”
沉鱼没有回复。
那天最后一节课是统计学,老师在讲台上应用着不知名的函数,沉鱼却全然没有心思听,看着窗外叶子一片片飞落,树摇曳,过往的行人匆匆忙忙。
黑云压城。
沉鱼决定要去见他一面了。
下午五点二十五分,铃声准时响起,老师还在讲台上想要讲完这个知识点,沉鱼对身旁坐着的季晨晨低声说“我去见个人”,季晨晨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便侧着身子让沉鱼出去了。沉鱼走在教学楼的长走廊时,也不确定江南是否还在等,也不知道见到他要说什么。
从教室走到西门,要十五分钟,其实也不用,如果走得快的话八分钟,早上上早课沉鱼就只用八分钟。或许是要下雨了吧,风大,走不动道很正常,走得慢也很正常,不过路过的人都走得快,因为要下雨了。但是走得快还是走得慢,终究是到了。
沉鱼刷门禁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了天桥下面,江南果然在。在过去的每一次,他来找她,他都站在这里。过去每一次,她都会开心地向他招手,走得快一些或者是跑向他,站在他面前蹦蹦跳跳。他也很开心,看她那么开心,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沉鱼直直地向江南走去,却走得木木然,惴惴不安。江南主动迎了上去,迎上去了却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从何说起。看周围行人匆匆,天也不明,只硬硬地来了一句:“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吧。”其实沉鱼把钥匙还给他,转身就走,不过两三分钟就能回到宿舍,何愁淋雨?但沉鱼还是答应了。
两人终究是要把话说清楚。
两人坐在离学校不远的烤鸭店里。这个店是沉鱼在学校周边最喜欢的一家店,在商场的最顶楼,坐在窗子旁边就可以将楼下的街道一览无余。上一次他来,他们也是坐在这里,上一次他来,C市也在下雨,上一次吃完饭后江南送她回学校,走的是直接连接学校的天桥,天桥上遇到选修课的同学,同学一脸暧昧地看着她和江南,沉鱼不自然地打招呼,江南倒是很自然地,跟同学点头示意,又圈住她的肩,把她往伞下护了护。
这样说起来,他总是在她的同学面前显示着保护欲,高考结束那次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