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小郎再醒来入眼的就是一顶洗到发白的青帐。
“醒了?”
是邻居唐泽的郎婿林担担。
他早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不再是青葱一般的少男。但邻家妇夫恩爱,从没有过红脸争吵的时候。自然,有了爱情的滋养,生活的琐碎不仅没有让这个胥郎憔悴,反倒是更加坚韧。
林担担坐在佘小郎身边,贴心地递上一碗热乎乎的汤饼。
“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就是不为自己操心,也要想想腹中的孩子。”
“孩子?”
佘小郎苦笑。
妻主嫌弃他不是完璧,成婚当日两人并没有真正的肌肤相亲。甚至腹中这个东西……他不由满目哀戚之色。
“是呀。”林担担没有听出他话中沉痛。
他以为佘小郎是害怕,便提起了自己当初怀孕时的事情和感受。
林担担的相貌称不上美丽,最多只能说得上一句清秀。可当他提起自己的家庭时,面上的温柔让他平淡的面容增添了一抹成熟胥郎的韵味。
佘小郎是孤独的小蛇。
他好似被林担担的神采灼烧,只能狼狈的用头发遮蔽自己的眼睛。
也藏起了眼中对林担担的忮忌。
“你家中……”林担担想到晌午自己听到的争吵,对男人心生怜悯。“女人们的事情,哪有咱们男人说话的份。再者,你怀着身孕,总是对孩子不好的。”
他话说的模模糊糊,面上飞起红霞,“只要妻主还愿意回家,去哪里又有什么要紧的。这有了孩子,女人便会收心。佘弟弟,你便放心吧。”
他拍着胸脯,一言一行尽是肺腑之言。
“也许吧。”
语气仍是犹疑。
佘小郎今天什么也没吃,说到现在他也饿了。汤饼做的不好,但足够果腹。
“你先在我家休息休息。”林担担含笑看着佘小郎,“要是刘娘子回来,我叫妻主替你教训教训她。”
屋里一片岁月静好,唐泽突然推门进入。
“当家的?”林担担惊讶的站起来。
唐泽没有多说,她喘着粗气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眸中隐有同情之色。
佘小郎心中一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唐娘子?”
“你回去看看吧。刘妹恐怕不好了。”
啪嗒一声,是他手中的碗掉落在地。
“这是什么意思?”佘小郎生于大山长于大山,嫁人做了胥郎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什么叫不好?”
他虽是精怪,却也有礼义廉耻仁义道德。嫁了刘禾,他便是刘禾的人。她不仅是恩人,也是妻主。
佘小郎心急如焚,推开两人冲了出去。
“哎,”唐泽一拍桌子,“这都叫什么事。”
“担担,你跟着去看看,别让他做傻事。”
林担担本就心地善良,赶忙答应。
刘家小院很空旷。
毕竟家里穷,没有财物。
佘小郎扶着门框,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没有了白日的神气。刘禾一起找猫逗狗的姊妹面色灰败,“刘郎,是我们对不起大姊。”
“啊——”
佘小郎的痛苦构成了今晚的底色。
他断断续续的听着几人说着刘禾是如何东灯红酒绿,又是如何为了一个卖笑的小郎和人家大打出手,又是怎样倒霉摔破了头。
佘小郎只觉得心如刀割。用手捂住了心口,疼痛又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还有一件事。”王启眼一闭心一横,说道:“刘姊的医药费是姊妹几个一起凑的。我们几个也不是趁火打劫的小人,实在是……”
佘小郎闭了闭眼,推开过来搀扶的林担担,脚步蹒跚的向灶房走去。
他在那里藏了一点自己的嫁妆。
王启几人站在正屋,心里焦急。
她们本来就是酒肉朋友。当初几人一起掏钱看诊已经是她们所能做的极限了。若是能救回来便罢,救不回来,岂不是折了人又赔钱。
“要不……”李兹犹犹豫豫开口,被其她人一瞪,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李兹惯常怜香惜玉,只是总不能为了男人拂姊妹的话。
佘小郎现在什么也不想想。
她问过几人付的诊费,拿出银簪递给她们。
然后便下了逐客令。
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林担担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人。佘小郎的状态实在让人不放心。可他质疑如此,林担担一个邻居又能做什么。
于是刘家小院又恢复了空旷。
佘小郎俯身趴在刘禾身边,听着她的呼吸时有若无,面上浮现出坚毅之色。
他现在虽是人形,但他实际上仍是那条即将飞升的雄蛇妖。
佘小郎有一秘法,可以用自己的千年修为换来活死人肉白骨的效果。
他细细摩挲这女人的眉眼,吐出自己的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