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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1 / 2)

南州的冬日总是湿冷,就算裹紧衣裳冷风都能让人骨子里都泛着寒凉。

沈执荑以为已经立春了,不会很冷的,可等她从李家逃出来才发现还是好冷。春天来得好迟,原来不仅李家那么冷,其实整个南州城都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她没有让夏橘跟着自己,只问她借了几两碎银。

沈执荑想去沈家拿东西,她当年出嫁时,把最重要的东西留在沈家了。

她得回去拿。

沈执荑在地上抓了把烂泥,把自己的脸糊成脏兮兮的样子,还脱掉了最外面华贵显眼的紫衣。

继父死后,阿娘靠着他生前攒的钱度日,日子并不宽裕。虽然沈执荑嫁入沈家后,义父大人时时补贴阿娘,但终究要供弟弟念书还要打好关系。

家中没那么多钱雇仆人,如今家中不过四五个家丁丫鬟,再无多的侍候。

天色渐晚,沈执荑果然很顺利翻墙进了沈家。

她小心翼翼进了她未嫁时的闺房—继父把自己当讨好权贵的工具,尚未嫁人时,她住的是家中向阳最好的那间房。

只是嫁人后,此处被阿娘给弟弟沈成住了。

不过没关系,那东西她藏得深,肯定没人会发现。

沈执荑找到院中那棵古树,用铲子刨土,终于那个木盒逐渐从土中露出。

是个很精致的木盒,她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钥匙和一块长命锁。

“真是的,你说阿姐怎么就死了。”是沈成抱怨的声音,“她若是活着,也能替我给世子美言几句。”

沈执荑躲在树后,不敢发出声响。

原想着沈成很快会走,没想到他却推门进了书房。

沈执荑只好动作轻快爬上树跳到墙上,却一不小心差点把长命锁弄掉。

她忙伸手拉住锁上的红绳,却不小心把墙沿上的瓦片碰到了地上。

“什么人在那儿!”沈成起身看到有人在墙沿上趴着忙唤来家丁,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人好像是他长姐。

沈执荑跳下墙,却扭了脚。她顾不得疼痛,刚落地就拼命奔跑。她不能被沈家人捉到,不然她们肯定会把自己送回李家去。

事情闹大,丢了李存的脸,他一定会把自己沉塘的。

陈习彧说他们能重新开始,可如果李存死活咬定她不守妇道,陈习彧还能保她吗?

倘若李存一顶勾引有夫之妇的罪名扣给陈习彧,他怕是官途都会不顺,此事又把王润都牵扯了进来。

陈习彧万一不救她呢?他说的是重新开始,却不代表他会豁出一切保护自己。

沈执荑好像又回到六年前的日月。

所有人都在逼迫她认命,那时她把陈习彧当成希望不肯妥协,她愿意在生死之间选择以死明志。

而现在……她想活下去。

她谁都不敢再选,谁也不敢再信,她只想活下去。

西街的林大娘原本睡得很早,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她怕是贼,开窗小心看去。

她看到沈执荑奋力跑过长街,衣衫不整的样子,而后面是好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追她。

“阿娘,你怎么还不来睡啊。”小姑娘问。

是上次喝粥时,夸沈执荑是漂亮姐姐的那个小姑娘。

林大娘道:“小花,阿娘明天给你做不成豆糕了。”

小花不明所以,就见林大娘拿起陶罐就往街上倒去。

这几日天寒,地上本就结了冰,再洒上黄豆,追沈执荑的人全都滑倒了。

他们也猜到这黄豆是人故意洒的,可这黑灯瞎火,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密,鬼知道是谁搞的。

等他们起身小心搀扶着走过这段路,沈执荑早就跑没影了。

沈执荑不敢回身,她只一路向太平街跑。

她都想好了,等把钥匙交给袅袅,嘱托好花闲的事,她就在太平街的渡口乘舟离开南州。

这样沈执荑就终于完成她的承诺,她也能重新开始了。

她要乘船出南州,然后西入蜀地,那是十七岁的陈习彧想去的地方。

她想去看看那个他口中百姓热情大方的地方,也想怀着豆蔻年华时最温暖的梦在那里终老。

去他的县公府,去他的报恩沈家,从今天起她沈执荑只为自己而活。

沈执荑奋力跑过长街,她庆幸自己脱掉了平常束缚她的衣裳。

虽然她只穿着一件中衣,冷风从袖口、从衣襟,总之是从四面八方灌进她单薄瘦弱的身子,但至少不会成为她的累赘。

锦衣华服非她愿,反而是桎梏她的锁链。

她不知右脚的鞋已经跑掉了,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就像小时候她和乞丐打架打赢了,对方却不愿践行承诺把馒头给自己,她抢过馒头就跑一样。

现在的她脚下不停,好像又回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整天幻想贵族们是不是天天吃新鲜馒头,每天都能穿新衣裳的时候。

耳边是寒风迅疾和脚踏过积雪的声音。幸好是晚上,平常人家已然入睡,否则若是白日只怕瞧着沈家的人追她,其他人都会来帮着拦她。

可她真的好累,她感觉喉头溢满鲜血,在喘息间就像是有血将要呕出。

好累,好冷……

为什么太平街的路这么长,长到她都跑了整整二十二年都逃不出去。

她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好疼,真的好疼。

沈执荑也不知道她到底一个人在长街上跑了多久,只听得风都静默,雪也初歇。

她终于跑不动了,整个人重重往地上摔去。

将要落地的刹那,她仿佛听见府丁们的呵斥声,仿佛已经被再次带回李家待审。

她好像已经能看到李家人以不守妇道的名义将她沉潭。

风雪将她包裹,好像这一刻就是她此生的终结。

可是她没跌入寒冰重雪,反而摔入一片温暖里,这是一个有几许血腥味但却无比熟悉的怀抱。

沈执荑有些神志不清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陈习彧的脸,她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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