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婆子道:“也不能这样说,她是千修院的人,又勾着王爷的魂儿给橖姨娘固宠,天底下哪个做大婆的容得下不三不四的东西。”
白真真听着后面嘟嘟哝哝的声儿,安静的垂下眼。
若是换做以前她听到这样的话,必定觉得羞辱,她虽然卖身进王府做奴,可在她心里,自己始终是那个秀才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她绝不会去勾引谁,给谁做妾。
可如今,想到自己对今后的打算,白真真轻咬嘴唇,人家骂她也不冤。
就在这时,正室的帘子被一只小手从里面掀开,小女童向她眨了眨眼睛。
须臾,一个高挑年轻的使女从屋子里出来,站在台阶上,眼神漠然的看向垂花门前的她,抬高下巴。
“王妃召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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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拜见王妃,王妃夜安否。”
王妃没搭话,她就这样站在的地上安静等待着。
屋内亮如白昼,香气袭人,金铜莲花置片上爇着贵妃金香。
沉香研粉,金箔挂衣,富贵奢华又强凉,像极了皇家,也像极了面前头戴翠翘金雀玉搔头的安王妃。
好闻是好闻,白真真却不大喜欢。
这一炉香是新起的,龙脑霸道的凉劲直冲脑海,让本就在屋外吹了小半时辰秋风的白真真很不舒服,仿佛头顶被一刀掀翻似的。
她很清楚,这仅仅是上位者的一个小手段,也是针对她的下马威。
上辈子,她在郜玲手底下吃过这样的暗亏。
初进宫时是冬天,郜玲让人给她配了龙脑香薰球,又故意以登基大典时皇后不可言行无状需调教宫规礼仪之由让她在风口受训,龙脑苦寒,她身子早在寒山就受了损,吹了一日风,回去就病了。
只学了一日就称病,在外人眼中自然是她拿乔,自诩是新帝身边的旧人便恃宠而骄装病偷懒。
“真真,在寒山那样的苦寒之地,你卧冰求鲤也未曾生病,夏宫里好衣好碳供着,你......哎...罢了,你若实在不愿学便不学吧。”
“只是,有负郜家阿姊一片苦心,你“病”好后,该去她宫里赔礼道谢。”
是呢,在他们这些身份高贵之人眼中,她这样生来下贱卑微之人,即便是被下马威,也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这般侮辱糟践人,与杀人何异。
泥人也有三分血性,她愿意孤注一掷。
世上的妾分两种,一种是寻常人家可以被买卖的妾,一种是皇家有品级的妾。
她是奴隶,能被随意欺辱打杀,难道她生生世世都该做奴隶,她的子孙后代也该给他们做奴隶不成。
她这回,就要做那媚主的狐狸精。
凭什么他们生下来就稳坐高台,看她在泥地里挣扎委曲求全。凭什么他们需要她帮助时她就要剖心置腹,她有难时却置身事外。
她不该以诚相待,她该虚与委蛇,更要坏到骨子里。
既然好人无善果,那就都来做恶人。
她要看着他们跌下去,换她来逍遥快活。
思绪百转千回,白真真捏在腰腹处的手不禁用力,若如她坐以待毙,只会像上辈子一般任人宰割。
这样想着,她低下头,直直跪了下去,膝盖落在厚实的金砖上,凉意顺着膝头窜上去,光可鉴人的砖面上倒映着她坚定的目光。
安王妃原本没打算正眼瞧她,将茶碗拿在手里,用碗盖儿拨着茶沫子。
见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点意思,王妃抬了抬眼,道:“平白无故行这大礼,是什么意思?”
白真真轻声说道:“婢子有求于娘娘。”
安王妃挑了挑眉:“有什么事是你们姨娘跟王爷吹耳旁风解决不了的,还需来求我?”
“娘娘应该有所耳闻,橖姨娘性子乖僻邪谬,动辄打骂下人,伺候的稍有不慎便丢了性命,就连娘娘身边的人她也不放在眼中,说仗杀便仗杀......”
“好了,”安王妃微蹙着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转弯抹角。”
白真真默了默,伏在地上将头磕下去,“婢子想向娘娘投诚,愿以娘娘马首是瞻,做娘娘手中利刃。”
这意思是不想跟橖姨娘了。
安王妃没太明白:“你既不想伺候橖姨娘,待王爷回来和王爷说也是一样,你应当知晓王爷对你的喜爱,提你做妾是迟早的事,位极妾妃也未尝没有可能,何必舍近求远求到我这。”
白真真知晓,王爷可以有这个意思,但王妃绝不喜欢她心里有这个成算。
她虽然打定了注意勾引安王替她脱了贱籍做人上人,却在安王妃面前虚与委蛇地摇头:“婢子不想做王爷的妾。”
安王妃靠在玫瑰圈椅上,垂眼看着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身形单薄的少女:“哦?不想做王爷的妾,那你想要什么。”
白真真沉默,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只道:“我想要橖宴死。”
只是要橖艳死吗?
安王妃勾了勾唇,闭上眼睛:“知晓了,我乏了,你退下吧。”
白真真磕了个头,起身退出屋子。
直到那抹绿衣白裙的身影越来越淡,静悄悄的屋子里才有了点声音,安王妃的心腹嬷嬷道:“王妃难道真信了这小蹄子的话。”
“奴是贱籍,妾是良籍,哪有贱籍不想脱籍,更何况王府的妾可是有品级的,我看她就是心思不纯,哄骗娘娘,说不定是受橖姨娘指使有什么阴谋要害您,娘娘万不可轻信她。”
安王妃不置可否:“好嬷嬷,我不喜欢千修院这对主仆是一回事,能够让她们因为利益而狗咬狗又是另一回事。”
“千修院如同铁桶,既然有人替我将千修院闹个天翻地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小小蝼蚁,碾死她比什么都容易。”
王妃正红的指甲轻轻点着茶盖,烛光使她犀利的眼神明明灭灭:“是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我倒要看看,她的狐狸尾巴什么时候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