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抢状元榜眼不成?
情势忽地急转直下,不知为何,不止郭府认出了她,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她了。
“听说郭府的马车里,坐的是今年探花,看来这位公子要平步青云了!”
“能被郭府看上的,起码也是一表人才!没来得及看清容貌,太可惜了!”
车外传来一浪又一浪的起哄和调笑,伴着秋银远去的微弱呼唤。
蜀夔向后一瘫,棕脸红透,压根不敢撩开车帘,只怕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她紧攥着衣袍一角,深呼吸令自己镇定下来。
郭少保中年得女,素来对郭萦铃娇惯宠溺,只要她装成嚣张跋扈的纨绔,令郭少保觉她难堪重用,他自不会为了前程未定的新科探花委屈女儿终身。
心中有了打算,蜀夔心神渐平。
然而她颊边红晕未退,只觉热极,又听得马车外鼎沸的人声渐远,想是已离了成竹街,便轻轻撩开车帘一角。
郭府家丁果在马车外围了几圈,生怕她路上跳车逃跑。
五月午前的热浪扑面而来,车中更热了。
蜀夔无奈得紧,正要放下车帘,马车恰好转过街角。
醉仙肆二楼窗边,一个翩然人影猝不及防撞入她眼。
月牙白长袍低调华贵,衬出那公子超脱的气质。
马车摇晃,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觉察他的目光,像越过四季的风,变幻莫测,却实实在在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他清浅眉眼中泛起的波澜不过一瞬。
幕帘忽地放下,遮住了那窗牗,亦遮住了公子。
蜀夔怔忡放下车帘。
那双眼,她是在哪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没头没脑地思索许久,直到马车行至郭府门前,车帘被猛地掀开。
似夏夜蛰伏许久的蛾子见了光,郭府家丁黑压压一片涌上来,惹得蜀夔脑门突突地跳着疼。
她松了松衣领,嫌恶地甩开郭府家丁的手,吹着口哨由侧门步入郭府中去。
穿过极尽奢华的垂花门与抄手游廊,正厅主座上,正坐着郭少保与他的独女郭萦铃。
甫一进门,郭萦铃双目便不断在她身上打转,看得蜀夔颇不自在。
于是她头一歪,佯作不经意间瞥到郭萦铃,顿时双眼发亮!
恍若见着世间罕有的奇珍,蜀夔一瞬不瞬地盯着郭萦铃,视线大胆地停在她的曲线之上,直至郭萦玲面色酡红、垂睫羞赧。
见状,郭少保咳得惊天动地,半晌方止,“这位可是今科探花蜀公子?”
蜀夔大喇喇点头,也懒得行礼,径直坐了郭萦铃身侧位置。
一旁郭少保捋着胡须的手微微攥紧。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着他面竟如此放肆!
真不知孙太后看中这小子何处,要委他如此重任!
对其间怒意置若罔闻,蜀夔专心凝望郭萦玲:“这位,便是萦铃姑娘吧!”
她几缕青丝垂至桌案,蜀夔更是大胆,边调笑着,手竟直直伸去——
“蜀公子!”
郭少保骤然站起,慌乱间捧了杯茶便按在案上。
狠狠咳了几声,他方才将剁手剜眼的念头压下,语调放柔些许。
“本官膝下无子,惟有掌上明珠铃儿,”郭少保顿了顿,几乎咬牙切齿,“自幼悉心教诲,容貌亦是沉鱼落雁,今日下嫁于蜀公子,如何?”
郭萦铃悄然抬眼,正撞上蜀夔视线,却未曾觉出半分轻浮贪色,与她平日受到的凝视全然不同。
她轻愣,原本涌到唇边的反驳一瞬消散。
未料到郭少保这般能忍,蜀夔抬眸,疑惑望向郭少保,决定抛出杀手锏。
“萦铃姑娘貌若天仙,若能娶回家,在下定再不去那秦楼楚馆,只一心照料萦铃妹子!”
闻言,郭家父女皆是一滞。
郭萦铃红着脸,不动声色望向蜀夔襟袖,眼珠子滴溜一转。
竟是如此……
郭少保面上再挂不住:“蜀夔!你自入府便行为不端,又对铃儿心怀不轨,若你今日不签下婚书与休书,休想活着走出府门,日后损铃儿清誉!”
蜀夔语塞。
她孟浪至此,又出言相讽,郭少保竟还未喊人将她打出去,反而如此不依不饶,到底意欲何为?
看来此招无用,今日郭少保是铁了心了。
念起上世那桩大骇天下的皇城秘辛,蜀夔缓缓将目光收回,原本强装的迷离孟浪亦尽数敛去。
且不说她是女扮男装,娶个姑娘在身边有多麻烦,眼前这人可与孙太后母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生,她最不愿的,便是再度被牵扯进去!
再抬眼,蜀夔眸中已是一派清明沉稳,她悠然直视着郭少保。
“郭大人,如今可是光天化日之下。”
一霎间,眼前的纨绔似全然变了个人,郭少保隐隐觉出脊背发凉。
他强笑一声抬起手,“不知死活的小子,你以为本官不敢?”
数十家丁忽地围上来,个个手持竹棍,将郭萦铃惊得站起,“爹爹……”
蜀夔轻笑一声,起身一步步走近主座上的郭少保,几乎靠至他耳边。
厅内落针可闻。
“您当然敢,”她嗓音逐渐低沉,听起来竟有些怪异阴森,“不知您城西庄子里,埋着的那些粼粼白骨,走出郭府时是死是活?”
郭少保如遭雷击般僵住,半举的手似暴毙的鱼,哐当一声砸在案上。
见他无话反驳,蜀夔后退两步,爽朗笑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郭大人,后会有期!”
装模作样行了一揖,蜀夔转身离了主厅,目光冷冷掠过金玉其外的郭府。
无论多少假山清池、繁花簇锦,皆掩不住背后的血污败絮!
人不犯她,她确不犯人。只是郭少保累年所为,早已犯尽了众怒。
上世她查了四年,虽未查尽他把柄,今日送出去一处,也还剩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