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闻言,正要退下。
就见陆伊薇手里捏着一颗白子,从嘴里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话,“你好,我好,大家才好。若有行差踏错,只怕活不过当下。”
这话,让琴心心中一紧。
自从她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后,她对眼前的人便感情复杂。
对于陆伊薇将她从陆鸣手中救下,她很感激。但今日在屋外听到她对魏氏说的话,又让她有些害怕。
此时,陆伊薇嘴里蹦出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也不知道是意在时时提醒她,还是在说魏氏。
或许都是。
只有陆伊薇自己知道,她这句话,只是对着棋盘上的白子黑棋。
黑棋被围困,尚能逆转。现如今,白子被困兵败,是否想着东山再起?
又过两日,魏氏过来对棋。
这日刚下过一夜的大雨,地上湿滑,泥水混着。
魏氏的裙摆也被溅了些雨水和泥污,绣鞋上也沾染了一些脏污。她在院中剐蹭几下,确保鞋上水渍略干,才敢进入陆伊薇的屋子。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守规矩,低眉顺目。
这次魏氏给陆伊薇带来了一个消息:半月前,永州一带突发山崩,泥浆混着石块滚下,冲倒了附近的村庄房屋,也冲塌了临近州县能前往施救运输的道路。有逃出灾难的流民流离失所,跑到附近城镇流窜,百姓苦不堪言。
临近州县管事的都以无银钱救助,相互推脱,庆临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怒。现在朝中正推选合适的官员,带着救灾拨款去永州,顺便查办此次推脱事务的官员。
魏氏将收集到的情报,以及朝中大臣闲下时商议之事告知陆伊薇。
“嬷嬷认为,此次前去永州的人选,谁更合适?”陆伊薇语气平和,带着少女独有的稚气,只是脸上的平静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老成。
她边看着棋盘执棋落子,边听着魏氏讲述永州山崩之事。
“小人不知。”魏氏回道,见陆伊薇从棋盘上抬眼瞧她,心下一虚,忙接着道,“但小人早些时候去侯爷那边回话,听他们谈论,这次陛下那边较为中意的官员,可能是上次科举高中的探花郎徐滨。”
“徐滨?”陆伊薇听闻微微蹙眉,面露疑惑。
魏氏以为她久居内宅,不知徐滨为何人,好心开口解释:“徐滨乃江陵人士,与此次山崩的永州相隔不远。相比其他在京为官多年的官员,他的确更合适也更可能被选中。”
“这徐滨现下是任职何处?”陆伊薇依然蹙着眉,但面上已是了然。
“工部司务。”魏氏看着陆伊薇又将目光放回棋盘之上,如实回答。
“司务?”陆伊薇抛出疑惑,但专注力仍在棋盘棋局的破解之上。“小小司务,从六品官员。派去地方查办,未必镇压得住那边的地方官。”
魏氏闻言,正要开口说明,便听得陆伊薇又道:“若是庆临陛下将他暂抬成正五品,予以特权去查办,或许能摸出几只小耗子来。”
说着,陆伊薇在棋盘正中,落下一子。
魏氏面上有些不可置信,惊觉眼前的小姑娘和景阳侯的推断如出一辙,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陆伊薇现下已经了然。
这个徐滨此次定能处理好永州的事情,只是此次前去不仅需要安排人手帮忙重新搭建村舍,还要领旨查办州县官员,少说也要用时一年半载。
上一世的徐滨,便是二皇子常裕的得力助手。只是陆伊薇并不知晓,在这时他就有二皇子的器重,推波助澜地将他推至高位,让徐滨的权利为他所用。
徐滨的确是个好人选,身家清白,入仕为官不久,鲜少与朝中为伍勾结,看似清流一派。并且徐滨颇有治理才能,这常裕的眼光的确要比常风要好得多。
至于为何落败常风,也都怪她这猪油蒙心的蠢人,当年被常风温情假意所欺骗,才会帮他出谋划策,打败常裕。
“嬷嬷,除了徐滨。可还有其他官员被提起?”陆伊薇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抬起头来,望着魏氏,只是一副小姑娘家家的娇憨模样,全然没有那日令人心颤的锐利目光。
魏氏对于陆伊薇的变化着实有些难以捉摸,眼前的人儿,年纪小小却有手段有见解,未来必定不可估量。
“的确有的。譬如吏部的主事江孰卿,以及京兆府尹宋平为。他们都是各大臣们争相举荐的官员。”魏氏想起昨日在司乐坊中,听到京中几个私交甚好的官员在酒桌上的谈资。
“嗯,”陆伊薇其实上一世对这两人也都有了解,但更想听听魏氏的情报,她直接地问道,“这两人各有什么优势呢?”
魏氏经过陆伊薇的一番见解竟能与入朝为官多年的景阳侯意见一致,想必不好糊弄,她直接回答道:“这江孰卿倒是和徐滨同期科举中第,当年的英俊且风度翩翩的状元郎。他同身为工程建造的工部司务的徐滨不同,他与不被陛下宠爱的五皇子常寅殿下私交甚好,所以朝中举荐他的人并不算多,但江主事胜在年轻。”
年轻?什么年轻。陆伊薇面上一闪而逝的不屑。
那些奸诈的老家伙们就是想把这些没被现实打压过的雏鸟,发放下去。任由其自以为是地大刀阔斧一顿,若是动了谁的利益,势必有人会出手除去,到时他们只需隔岸观火,看人羽翼被折。
就拿年纪轻轻又无势力帮扶的五皇子来说,就算心中有记恨,也不敢对那些老谋深算的老家伙儿们下手。
常寅除了默不作声,选择明哲保身之外,根本对那些难以撬动各个势力毫无办法。
魏氏接着又道:“这宋平为呢,在朝为官多年,此前未上任京兆府尹前,也在地方历练过,办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案子,自地方升迁至中央,再回地方州县去协办改建,彻查永州官员或许也是手拿把掐。”
手拿把掐?陆伊薇心道。
呵,这个宋平为最是世故圆滑。只怕这次去咯,少不了有什么欺上瞒下的事。他能走到今日的位置,自然不会傻到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