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只剩我独自一人,我也没有心思再呆在这里,便起身关上门离开。
出门正对上一个嘴角挂着淡淡微笑的男人。
“一向以骄傲自矜闻名的尾崎秀雄,会放弃寻找百合子吗。”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只要他有这个信念,应该会继续寻找下去。”
见识到尾崎秀雄对寻找百合子的执著,我认为他应该会寻找下去吧。
“也许吧。”
真岛芳树摇了摇头,轻笑一声看向墙上圆山应举的《百蝶图》。
蝴蝶交错飞舞,映照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人们将种种软弱思想寄托在蝴蝶身上,而这一软弱的终结,便是踏上死亡的人类灵魂化作蝴蝶飞舞。
“真岛老爷有什么寄托吗。”
看到蝴蝶的我喃喃自语。
“不,”他微笑,“软弱的人才会可耻地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死后实现。”
“而我,只会将他们送去化蝶。”
……
一阵寒意从后背攀延上来,他虽然微笑着说这句话,但眼神却是死一样的静寂。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真岛芳树,朝雾楼于他来说来去自由,我姑且把他当做喜爱百合子的客人,但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缠绕着我。
如果并没有前尘纠葛,为什么他提起百合子时的眼神幽深如海,为什么他总是一种欲言又止的样子呢。
转过拐角,看见三郎走出川奈姐的房间。
花魁无法选择客人,而嬷嬷掌握着这个权力,因此花魁们都会想方设法讨好嬷嬷来让自己避开“鬼客”。
比如三郎这样的人,虽然是朝雾楼的客人,但仿佛像穷途末路一般,他的收入并不足以支撑在朝雾楼的支出,因此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回本”。
上次川奈私自警告我不要碰她的客人之后,嬷嬷知道了此事,便连续几次安排了让川奈不顺心的客人来惩罚她,三郎便是其中一位。
说不清嬷嬷与花魁的关系,有时候嬷嬷是花魁的引路人,是花魁的劝解者,有时候,又是横在花魁咽喉处的一把刀,掌握着花魁的命运。
“千代子,来。”
川奈罕见地和颜悦色,招呼我去她的和室。
我心中犹豫不决,毕竟刚刚我们吵过架,而且嬷嬷惩罚了她,这都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事情。
但川奈像没事人一般,和颜悦色地招呼我过去坐,并给我倒了一杯茶。
“这是商人从东边的国家带来的新茶,客人送了我一些,你尝尝。”
川奈姐热情地劝我喝,但我喝下一杯便晕晕乎乎。
奇怪……
喝茶怎么会醉。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昏昏沉沉的我睁开眼皮时,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
身体的刺痛同时也传来。
和服的衣摆被高高卷起,露出下半身,面前晃动的女人是……
川奈……
她冷漠的眼神以及嘲弄的笑,让我顿时清醒起来。
好痛,我看清楚了此时的她。
她手里拿着捆好的针,和沾满墨汁的笔,以及沾着血的毛巾。
“你醒了?”
她一脸平常的问我,就像路上碰见熟人一样打招呼。
我向下看去,看清是什么东西的那一瞬间险些让我昏厥过去。
大腿被许多墨迹沾染着,已经很少有大片空白的地方了,定睛一看全是些侮|辱人的字语。
“你不是很会勾搭别人吗,男人看了你身体上纹的字应该会很兴奋吧。”
川奈冷笑道,呸了一口,“下贱。”
“你……”
我又急又气,药效还在,用尽全身力气也推不开她。
川奈凑近,鼻尖贴到彼此的鼻尖,呼吸喷到我的脸上。
“哪个蠢货会给身体上纹满字眼的花魁赎身呢。”
“就算你还清债务,被人看到身体也会认出来吧。”
“千代子,你永远也走不出花街了。”
“永远永远,堕入在名为花街的阿鼻地狱吧哈哈哈哈哈。”
她尖利的话像魔咒般如影随行,不断冲击着我的脑海。
这一晚,我又感受到第一次成为花魁的那种无助,我拒绝了所有客人,拒绝了嬷嬷的试图安慰,呆在自己小小的和室里。
怎么办……
支撑花魁在这里日复一日工作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还清债务离开这里。
而这件事情,摧毁了从一开始到现在支撑我的所有力量。
身体无时无刻的疼痛,提醒着我遭受的羞|辱。
在大腿上刻字,是花魁钟情的信号。
而刻满文字的我,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