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很快就走上了歪路。他在被房东赶出来流浪的时候遇上了传销诈骗,一开始还想着能赚大钱,等反应过来已经追悔莫及,一步步越陷越深。
母亲第一个发现了吴言的不对劲,她想尽了办法,拿出不多的体己钱补贴,可终究还是于事无补。
最后,她叫吴言去自首。
吴言害怕了。
母亲老了,可她仍然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说:“崽啊,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你是我的儿子,生生世世都是,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吴言看着头发半白的母亲,这个半生都在奔波劳碌,受尽挫折与苦难的母亲——曾几何时,母亲也是家中最受疼爱的小女儿。
吴言同意了。他被判了三个月,家里也赔光了所有积蓄。
出来那一天,正好是吴言十八岁生日。那天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他适应了一下这耀眼的光照,才睁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仿佛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世界。
监狱外面,黄色的牛金花倔强地开遍茵茵绿地。
幸好,妹妹还在,母亲还在。
吴言重新琢磨着如何赚钱养家,这回他学聪明了些,仔细分析了当下的风头,敏锐地察觉到互联网社群的迅速发展。
吴言决定做一个自媒体人。
内容都想好了,每天就去拍拍乡里的特色产品,拍拍母亲勤苦劳作的模样,拍拍乖乖妹妹认真学习的样子。
自媒体慢慢做起来,粉丝数量多了,流量自然也大了。
有一天,有公司找上门来,聘吴言去做带货主播。带货主播工资不低,但要离开供养他的驾校,吴言犹豫了。
他整整想了三个晚上,仍然不甘心自己所努力的成果,还是决定进入这个行业。
他没想到后悔得这么快,为了宣传“公司文化”,他日复一日说着同样都台词,做着同样的套路,面对一个空无一人的镜头前傻笑。
吴言有时候心血难平心中吐槽:产品不看质量,只靠他的张口闭口小姐姐,左手右手上套餐,有时候拿着剧本,他也开始迷茫:难道顾客都是傻子吗?
有一天他喝醉了,去到公司写字楼的顶楼,站在最高处开着直播对粉丝们吼道:“你们看看,人,他有多么渺小,只有站在这样的高度上,才能俯览整个世界……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我可以站在这样的高度呢?”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戏剧性的是,吴言火了,火得莫名其妙。理由是小主播的大格局,一夜之间占据了热搜榜第一。
他因此接了不少广告代言,为公司赚了不少钱。
母亲总算不用日夜操劳,妹妹也终于病情稳定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隐隐感到不对,斟酌了又斟酌,总算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咳咳的?”
吴言:“咳咳是什么意思?”
我想到自己也是个死人竟然还要忌讳这些,不免也觉得好笑:“怎么死的意思。”
身体麻木指挥的小交警撇了撇嘴,说:“总之就是,那一天……”
那一天,吴言去了最高的楼。
吴言火了后以高楼景色和不怕高出名,这一年,他为了吸引流量开着直播去过无数个高楼大厦。
但站在上海中心大厦的天台上,从上往下望,他感到得只有头晕目眩,害怕到两腿发软,但是他不能怕,没人允许他怕。
这一次,他要带货的是某个运动鞋品牌。
吴言要在天台做一个后空翻的动作,然后站在天台的边沿上耍个帅,再将全上海的美景映入镜头就够了。
可他那天太累了,在此之前吴言已经两天两夜无休无止地开着直播,睡眠时间不足四小时。
吴言被品牌方要求重拍了无数次,最后一次,他满脑子想的是他就是想睡一觉还不行吗?
于是最后一次,吴言向后翻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听着风声,甚至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失误,还以为在梦里,就这么安详地死去了。
……
小交警神色还是那样云淡风轻,手里的指挥动作干净利落,唯有眼神里似乎藏着些挥之不去的情绪。
我木讷地沉默,当一只无声鹌鹑。
因为一瞬间想死的念头,在意外摔下高楼后就被抓来干活,难怪小交警每次都这样气愤不平。
两厢沉默的时候,我感叹同时,飞速转动的脑子又突然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孟婆那副鬼样子,难道是死得比这还惨吗?
那得是多倾家荡产的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