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躁,满身怨气,我想她大概还要在这鬼界受些磋磨。
可是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突然看到了她颈后的彼岸花胎记。
我看着她快要踏出奈何桥,心中罕见地慌张,忽然出声道:“等一下!”
她回头不明所以:“干什么?”
“在下姓赵名端,字明玕,还未曾问姑娘闺名。”
她表情拧了一下,好像没听懂。我正想再解释一番,又看到她很不情愿地,傲着头回道:“我叫才招娣,你叫我才姐就好。”
她可能不知道我的年龄怕是做她爷爷都绰绰有余,但我并不纠结,只是浅浅地笑,眼中渐渐有了几分光亮。
她神色有些不自在,霸道地要求道:“我知道你生前是个读书的,肯定嘲笑我的名字。不过我马上就要改名了,你给我想个名字听听。”
我回道:“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我唤你阿梅可好。”
她语气并不算好,说道:“才没才没,你也觉得我没文化是吧!”
我忍不住笑了笑:“是梅花的梅。梅,傲雪顶霜,我以为你也是如此。”
她又骄傲起来:“我当然是!”
我的目光慢慢晦暗,阿梅这一世又受了多少苦难,才变成这样满身戾气带刺的模样。
她忽然又赌气地对我喊道:“你看什么呢!老娘我告诉你,我生前杀人辱马,无恶布造,可不是个好人。”
我想她大概是想说杀人如麻,无恶不造。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我心疼地看着她说道:“阿梅,无论生前如何,你在我心里已经很好很好了。”
她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说道:“什么我在你心里很好很好,你才认识我几分钟啊,知道些什么…”
后来我常带她出去四处闲玩,教她识字断句,逼着其他行长经理一起打麻雀牌,搜肠刮肚地讲述我这百年来经历的听说的奇闻趣事。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频繁出奈何桥,第一次摸牌,第一次被鬼当做话唠。
阿梅开始很警惕,总是觉得我不是什么好鬼,次数多了,她也慢慢开始对我毫无保留,显出几分娇憨之态。
虽然阿梅总说自己生前不是个好人,但我知道她内心古道热肠,襟怀洒落,并非小人。
这百年来,为了让自己还记得这数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我日常有写信的习惯。
有一次阿梅过来无意中看到我正在写信,她大概有些生气,但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了。
她仍然像前世一样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很快。我看着信件露出的字迹,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久她便找我,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金发碧眼异国女郎海报,与我说她又要改名。
“老娘我以后就要叫伊丽莎白·玛丽莲·奥黛丽·才。”
她扳着指头说,我耐心地听。
她果然看到了“吾妻阿梅”,我心下有些许难过,只片刻又消散不见。
阿梅看了我一眼,懊恼地又加上:“梅。”
我神情有些许愣怔,她又补充道:“但以后你只能叫我才梅。”
我用彼岸花幻化出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温和道:“其实不论是才招娣还是才梅或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名字,这些都不如一个你重要。”
“我的妻子孟氏,单名一个梅字。我承认我确实藏了私心,但你与她,完全不一样。”
虽是同一个灵魂,可经历过完全不同的人生,自然不会是一样的。
但我也从来也没想过阿梅能再变回我的阿梅。从留下印记时我就知道,这一别便是生生世世即使相见也不再相识了。
只是我心中总是愧疚,哪怕是转世,我也不愿阿梅受如此苦楚。
“你的妻子在哪呢?”
“我的妻子百年前便逝世了。”
“那你也挺可怜的。”
“我不可怜。”
“为什么?”
我没有接话,淡淡笑着,看阿梅越来越气急败坏的模样。
因为你在我眼前,我只愿你安然无恙。
*
鬼界划有十州十八区,骨灰散于交界处的鬼魂可自由来去,又称为摆渡者。
我在神眼泉附近将摆渡者的信封收入袖中,我所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明玕!”
“才梅?”
我笑意满满,看跟踪了我许久的阿梅终于憋不住性子冒出来。
“你不守着你的奈何桥在这里干嘛?”
“这里有许多水猴子,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打住,你别想转移话题,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哪次你不是长篇大论,啰哩啰嗦的。”
我无奈地拿出手中的判官笔,说道:“这里有成千上万只水猴子,也有成千上万位母亲曾买来魂油点燃河边魂灯。”
“但近年来点燃的魂灯越来越少,这些水猴子也会消失殆尽…你要不要来试试点灯。”
阿梅面上一副不屑的神态,手却已经将笔拿过,点燃了魂灯。
“这么简单?”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呀。”
很久之前,阿梅也来此处点燃过魂灯,为那个未曾出世便夭折的孩子,回忆渐渐与我眼前的身影重合。
无论前世今生,阿梅从始至终善良如一,可我已经无法点燃这沿岸河灯。
阿梅很喜欢自然奇观,玩得十分开心,大有乐不思蜀的劲头,判官笔被她随意地丢在岸边,不知何时又消失不见。
我缓步走到一颗巨树身后,看到一个身宽体胖的女鬼正瑟瑟发抖。
“为何偷判官笔?”
“对不起…我只是想点灯,但是我总是点不燃,点不燃…”
“你拿了这笔也是点不燃。”
这女鬼身有贪欲,生前应是崇尚奢华,出卖身体为生。如今却也能为了她的孩子,苦苦守在忘川岸边。
“偷判官笔,按惯例可当场灰飞烟灭。”
女鬼慌张地想要逃走,喃喃着对不起。
我听见阿梅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