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克·莱艮芬德推开小房间的门,鹰隼般的视线巡视一圈华丽而宏伟的西风大教堂内部,此时既不是周末也无宗教仪式举行,成排的实木靠背椅空无一人。在他的身后,酒庄女仆抱着他刚换下的沾满血迹的衣物,毕恭毕敬地低着头。
“辛苦你了。”迪卢克说,“我会在城里呆一段时间,告诉爱德琳,今天的晚饭不用等我了。”
女仆恭敬地行礼,转身脚步轻柔地沿着教堂墙边快速离开。
教堂最前方的圣坛上方,狭长玻璃窗透过的光线从白色逐渐过渡到悠远的晴空蓝。迪卢克向前踱步,路过一扇扇饰以星辰与花朵图案的彩绘玻璃,斑斓的辉光静静地加诸于他身上。内部空间挑高又加宽,将人的视线引向饱经沧桑的灰白色拱顶,直指苍穹的构造象征人与风神沟通的意愿。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回响的教堂中,忽而从教堂外远远传来低沉的钟鸣。
迪卢克表情微怔,思维放松了一瞬。从某扇彩色窗户透过的一簇阳光如火焰灼灼燃烧,他不由得想起刚刚自己横穿大半个城市送去救治的少女,在失血休克边缘条理清晰但连起来他闻所未闻的疯话。
六翼四首、火焰旗帜的炽天使?太荒谬了……
不,他转而想起来自己在旅行途中曾见的一个孩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手中拿着画笔,一边听着卖唱艺人的演奏一边在纸上涂抹大团交融的色块。那画上没有任何具体的线条形体,却交织成出乎意料的热烈色彩。
“你在画什么?”他不禁问道。
“大哥哥,我在画那个人唱的歌哦。”小孩抬起头,“和别人不一样,我听到的声音都会变成颜色或者味道。所以爸爸给我买了画笔,说我一定会成为最特别的画家。”
他再回头看着吹奏着欢快小调的表演者,感到惊讶。而后在茶水摊歇息时,他听到老板和客人的闲言碎语:
“那边的小孩儿啊,从小就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说诗词读起来像下雨的气味,说逐月节的画是炉膛里烧柴火的声音。后来璃月城有名的大夫看过后说,叫什么来着,‘通感症’?对对对,就是说五感与常人不同,都混合在一起。”老板麻利地沏茶倒水擦桌,“整天在画怪模怪样的画,可哪会有人买呢?大家都喜欢看仙人肖像、再不济也是山水……”
……
钟声像烟云雾霭一样逐渐飘散。迪卢克回过神,英俊的面容重新恢复沉静。
这里是风与牧歌的城邦,是最包容和自由的蒙德。他在心里说,任何人都不该因为与众不同被嘲笑和孤立。
他停下脚步,看到靠背长椅上一颗孔雀蓝色的脑袋,一绺柔顺的、“发质很好”的长发从后脑垂下。
迪卢克垮起小猫批脸。
“呦,迪卢克老爷,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啦!”
——凯亚,他的义弟,看上去大吃一惊,“您可是蒙德城的大忙人,怎么会和我这个闲人碰到一块儿呢?”紧接着,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想,难不成和我一样,为了同一个人而来?”
“骑士团的纪律真是越来越涣散了,堂堂骑兵队长在上班时间到处乱逛,不怕被扣工资吗?”迪卢克冷哼一声,他向来看不上义弟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连带对西风骑士团的不满更甚几分。
“怎么会,是骑士团的侦察骑士小姑娘说有人出事了,琴很担心,才派我来看望。”凯亚悠闲地起身,“毕竟,受伤的人是我带来蒙德的,不去关照看望会让她伤心吧。”
迪卢克皱眉,不易察觉地打量面前的男人,一段时间不见,见长的碎发半遮住黑色眼罩,完好的苍蓝眼睛若无其事地闪动。结实的古铜色手臂在胸前交叉。明明是骑士团统一的黑色紧身裤,却因为这人的皮质颈环、深v衬衫和披在肩头、极具量感的皮毛还有星形半长披风,呈现出相得益彰的搭配。
“你对她了解多少?”
像是等待这句疑问许久一般,凯亚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你该不会是说,病床上躺的女孩吧?”
“明知故问。”
“让我想想,嗯……”凯亚煞有介事地摩挲着下巴,“要说起她的业务能力,你肯定比我清楚得多。那我就说说令人难忘的相遇吧,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正前往野外追查一伙盗贼的行踪,突然发现河边丘丘人的盾牌下面压着一个人。我立刻使出浑身解数,斩杀了周围虎视眈眈的魔物,将她从盾牌下面解救出来。而她十分崇拜地注视着我,说为了报答将她从困境中解救的英雄,她愿意以身……咳咳咳,她说愿意赐予我无上的伟力和劈山斩海的宝剑,而我告诉她一名谦逊而正义的骑士不可无功受禄,然后把她送到了晨曦酒庄……”
迪卢克挑了挑眉,略一思索回忆起少女在意识不清时吐露的真言:
“凯亚……屁股翘……真想狠狠欺负他……”
于是迪卢克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添油加醋的叙述:
“我觉得你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凯亚:“???”
“咳咳咳,总之,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这个女孩儿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明所以的凯亚决心糊弄过去,强行转移话题,“就比如说,每天晚上她回到住处,总会传出奇怪的声响和光线,甚至还有爆炸声,持续到后半夜才会熄灯。”他故作神秘地说:“说不定再过不久,蒙德城就会出现匹敌‘暗夜英雄’的传言了!让我想想,比如说,‘白天酒馆兼职晚上化身魔女的金发异乡人’!”
“阿嚏——”
病床上的埃列什基伽尔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若有所思。
是最近天天熬夜看书抵抗力降低了吗?
反正晚上才需要回去工作,不如补个觉吧。于是她看向一旁认认真真削苹果的安柏,和正啃着第三个削好苹果的温迪。
“其实我现在完全没事了,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她装作一副娇弱扶额的无力模样,眼睛心虚地乱瞟,“大概需要再睡一觉。安柏,时间不早了,其实我完全没问题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可是……”安柏到现在还记得少女满身是血的恐怖画面,而正是自己鼓励她使用风之翼飞行才造成的悲惨后果,愧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