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仿佛在此刻变得无比遥远,从耳侧略过的炽热疾风搅动着浑浊不堪的空气——来自脚下早已肮脏不已的封闭水体,在热带的阳光下散发出令人不快的气味。
这片集中人力物力开凿的人造海,累积了半年以来的层层污浊与人造垃圾,正等待着一场彻底而痛快的大清洗。这座城市也一样,某些搁置已久的杂质和不和谐的音调需要归于寂静。平静而洁净的明天,还有几个小时就会到来。
“放弃吧,你们没有赢面了。”
埃列什基伽尔微微扬起眼帘,迎着刺目到令人流泪的阳光,看向面前的乌黑短发少女。
“骗子。”拉菲艾拉攥紧手中一人多高的骇人巨镰,明明是斥责的内容,声音却听不出任何起伏。
仿佛内心只剩下一个孤立无援的念头,因而对外界都充耳不闻一般。
“你……违背承诺,现在为坎黛拉卖命。”
埃列什基伽尔无言。她撇过头,看向海滩的方向。那里扬起滔天的莽莽尘沙,成百上千垂涎奖赏的选手和打手向这里蜂拥而来。
他们每一个的目光中都燃烧着将生命贡献给这场盛大娱乐的疯狂。只是碍于相隔的一段水域,大大拖延了他们的脚步。
埃列什基伽尔的目光无法穿透如妖魔般遮蔽视线的尘雾,但完全想得到坎黛拉市长坐于视线良好的贵宾席上,惬意地端起香槟杯品味的景象。她是最为疯狂的源头,是孵化这座娱乐至上的城市的催化剂,却不必像这些平民一样狼奔豕突陷于赛场。因为这千百人都是她疯狂的化身。
既然如此,倘若以谋略与思想使一座城市染上狂热,即使是一介普通人又与传教士、与神明有何区别呢。
就在她犹自出神之际,拉菲艾拉的雪亮巨刃迎面劈来。好在她早就给全身加上了强化反应速度和力量的术式,险险避开。
“你错了,拉菲艾拉,我没有为市长卖命,我比你想象的更卑劣。”
埃列什基伽尔低下头,看着自己雪白衣角在令人作呕的风中振振不飞。
“你想要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给不了你……”乌黑短发的少女问道。
“你们不会答应的。”埃列什基伽尔轻声道,“你们的出发点是‘正义’,它是最脆弱的东西,所以需要最强硬的武力和一切不择手段来捍卫,你们不会放过任何可利用的东西,就像濒临溺水的人不会放过一根稻草。而坎黛拉恰恰相反,享乐和利欲是天然的磁石,她只需要巧妙地调转磁石的方向,无穷无尽的助力和资源便会源源不断……”
“换言之,你们抓住不放的东西,坎黛拉却能轻松当做一时兴起的彩头给我。”她低下头,看着脚下为美观功能而铺上的白漆木板,知道更下面的甲板可以抵御上百年的风吹雨蚀,“我只想要这艘大船。”
拉菲艾拉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疯了吗?为什么——”
埃列什基伽尔摸摸下巴,思量了片刻。
“倒也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要。”
“这叫什么理由啊!”拉菲艾拉终于绷不住愤怒吐槽,略带婴儿肥的可爱脸蛋写满被捉弄和敷衍的恼怒,“什么人会随便想要一艘能媲美战船的游轮啊!”
这家伙绝对自大到无可救药——
“伊比利亚的海岸线已经封锁了半个世纪多。”埃列什基伽尔说,漫不经心的视线飘向远方,“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拉菲艾拉愣住,某种骨子里的乖顺让她下意识回答:“意味着……没有船?”
埃列什基伽尔点头,“是啊,最后的造船厂都已经被……”她含糊地略过更多细节,“总之,年轻一代的伊比利亚人从没见过大海和大船。”
她猛然攥紧掌下的栏杆,就像曾经在那艘黄金大船上一样用力。
“我想要那个拜托我替他去见证传说中景象的家伙,能够亲眼看到这些。仅此而已。”
无法理解。
哪怕送给自己的风车形花朵妥善地放在靠近胸口的口袋夹层,贴近着剧烈起伏的心跳,这个人在思考什么依旧捉摸不透。
“……打架时走神可是很危险的啊,小姐。”
伴随对方近在咫尺的叹气声,手腕猛然酸痛沉重,接着造型可怖的巨大镰刀被夺走,眼睁睁看着金发少女一扬手抛到船舱之内,传来金属撞击的连串声响。
拉菲艾拉恍然收神,对方却摆摆手,说了句“你哥哥在那边,你们跟着人质乘救生艇离开吧”,说罢闪身钻进向船舱的楼梯,急促的脚步声渐远。
埃列什基伽尔路过狼藉一片的船上娱乐区,看到打碎一地的桌椅酒瓶,吧台下还猫着一两个战战兢兢的船员。她揪出一个问:
“那个东国打扮的少年被你们带到哪儿去了?”
“啊……啊!那个莱塔尼亚的贵族老爷,亲自点名要他护卫。”船员结结巴巴道。
埃列什基伽尔拧眉,隐隐流露怒气:“他是你们老大亲自招徕的人,凭什么委屈他做保镖?”
那船员被她大力揪住衣领晃来晃去,快要勒得吐出来:“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没有那些贵族支持就没有军火物资,就连老潘乔那样有骨气的人都只能顺着那些大人的意思。更、更何况……”
埃列什基伽尔眯起眼,像只豹子,“何况什么?”
那年轻的船员不知哪里来的愤郁之气,竟啪地一声打掉她的手,闪着泪光扭过头愤然道:“无论我们死还是对方活,还不是要讨好那群权贵老爷!我们做这些有什么用!”
“你倒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赢不了。”埃列什基伽尔说,端的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这话仿佛一箭射入船员的心口,瞬间把他打回瑟缩的原形,却还要嘴硬:“要、要不是冷不丁冒出那两个龙门贵宾,我们肯定有胜算!”
哦,埃列什基伽尔明白了,原来眼前惨状源自两位女侠的大闹,现在那两人已经放下救生艇,帮助人质逃往岸上了。
她站起身,最后向那船员问道:“那个莱塔尼亚贵族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人?”
“在对面带阳台的观景房里。”船员忽而变得期期艾艾,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埃列什基伽尔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