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觉醒来,淡金色的阳光暖洋洋洒进床头,被褥整齐地叠放在里侧,几乎就是之前自己离开时候的样子。
她慢慢坐起,目光下意识一扫,一只竹篮静静放在床下,上面是她亲自盖好的一块靛蓝色的方布。底下是她在山上采的一些药草,有些品次很好,甚至可以成丹。这些药草道士应该会喜欢的吧。
不过奇怪的是自己昨日是怎样回来的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依稀记得山腰有一处竹林,特别静谧,那时自己就已得到了两枚“落尘果”。
掀开布巾,皮衣如蜡的果子躺在竹篮里的一处角落,过了一宿,果皮色泽不复当初,俨然一副蔫巴巴的样子,以臭道士的脾气来看,估计是不屑一顾,很有可能奚落一番,甚至连瞅都不稀得瞅上一眼。倒不如孝敬了自己的五脏庙,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
看着篮子中的各色药草,她愣在床边,心里仿佛有一处空了一块,歪着头静静思索片刻,恍然发觉到自己居然遗漏了十分重要的一件事,若要讨好道士,这点寻常的药草着实是显现不出她的十足诚意的。在道士看来,比药草更能体现出诚意的是什么?当然是一顿丰盛的美味了。回顾当时道士抢鱼汤时候的样子就知道了,便是用如狼似虎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不过该做点什么才能让道士发自内心的满意呢?
再一次上山,这一回经过了深思熟虑,出门前事先将衣裳累赘的布料扎紧,以免被林中潮湿的泥土弄脏。
林子里常常会下雾,即便未曾落雨,从上至下也总有一股湿漉漉的气息盘旋,甚至是迷糊了视线。
前一日只顾采寻药草,以至于将满地的菇蘑视而不见。书上说有些山菌有毒,可能会让人出现幻觉,胡说八道也说不定,不过那部《本草经》她只翻看了几页,具体的哪些有毒哪些没有毒自然而然就不清楚了。不过只是些菌子而已,就是有毒也吃不死人的,她理所当然地想着,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趁机哄骗道士收了自己做徒弟,届时想问什么或者想干什么就由不得道士推脱了。
至于有毒的菌子?她不吃就可以了。
相比药草,山菌明显要好采得多,夸张一点说满地都是也不为过,随便踢一踢脚下落叶,便可看见露头的伞盖,外表新鲜滑嫩,熬了煮汤绝对是锅美味。她不客气地蹲下身,寻了两根较粗的树枝剥去茎叶,权当采蘑菇的工具,虽则不甚趁手,但聊胜于无,毕竟谁叫她来时大意,不曾想到此节呢。
用树枝将表层的泥土扒到一旁,很快就在蘑菇边缘抠出一圈不浅的小坑来,这时候树枝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再怎样珍惜自己的手,该用时还是要用的。
先时她曾在道士的小书房中读过几页《太平本草经》,那文字的笔画结构其实特别奇怪,线条弯曲,形状复杂,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一般的文字。可是很奇怪,一点艰深晦涩的感觉也没有,就仿佛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她不禁想入非非,一边自言自语道;“难道说原本的我是认得这些文字的?或者是仅仅不记得过去了,可会的东西还在?”
放下扒拉泥土的手,她愕然坐在地上,视线直直落在前方大树枝叶繁茂的树冠上,眼神没有焦距的思索起来,她无从判断这个想法究竟是对是错。她隐然觉得,普通人家的女孩应该要么没有习字的条件,要么没有识字的资格,可是自己虽说莫名坠崖失去记忆,可连道士的《太平本草经》都能辨识通读……从道士的话语中可以猜测《太平本草经》应该是清净观珍藏的道典之一,绝不可能外传的,自己能够得以一观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的结果。
如果一切如她所想,那是不是意味着也许自己有家人,并非是无家可归的孤女,想好一点,也许她的家人只是还没有找到她相遇只是早晚的事情。待自己搞定道士以后,也许不用等她的家人找到自己,她可以提前出谷寻找家人。
“也许我出身富贵之家,原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书上不是说了么,但凡离家出走一门心思寻仙问道的除了落魄书生就是富家公子,既然我可以识文断字,那就说明我不是什么贫民寒户家的女孩……”她越想越得意,眉眼宛然,神光笑意犹如一泊流泉从三月的雪岭冲开薄冰倾泻而下,干净脱俗。她霍然站起,有点激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戟指向天,扯着嗓子呐喊,她确也清了清嗓子,好像真的准备那样做。
然而最终发出的声音却像风吹动柳叶那样纤细:“……臭道士,你听着,我一定能搞定你,然后找到家的——”
似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有点超脱自己“淑女”的设定,她的脸忽然出现淡淡的红晕,鬼使神差地扫视四周,只有风吹动树林留下的“哗哗”声响,“幸好没有人来……”她默默的想着,不然可就太丢人了。
恰在大脑放空的空当,远处似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循声望去,一面心里十分懊恼的想道:莫不是自己太得意忘形了,不会真有人偷听吧?
出现声音的那处是一堆很密集的灌树丛,凌乱的枝条上长着很多绿色的叶子,很难看清那里面究竟是藏了人还是别的什么。不管是不是人,兔子也好,狍子也罢,只要不是能够威胁到自己小命的都好。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处灌树丛,一刻也不敢放过,生怕里面的东西应了自己的念想。可惜脑子里没有储备什么东西,否则此时此刻她一定要破口大骂,先把道士连同清净观中一众大小杂毛的亲戚问候一遍再说。就连“辟谷术”都没骗到,莫非今日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
一步,两步……柔软的鞋底踩在铺满了落叶的地面上,清脆的声响清晰可闻。一霎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她可以清楚的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步,一眼望见的距离,走的却并不容易。那灌树后面的是什么?可能是可以当作猎物的野兔,也可能是将自己当作猎物的狼豸,也可能什么都没有,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会是什么?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站在灌树之外,入眼的只是凌乱无章的枝叶,并没有任何凸起的隐匿痕迹。她微微松口气,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落。
手臂自然的垂落,手中的树枝轻飘飘搭在草丛上,还好什么都没有,否则真的遇到危险也太不值当了。
时间转到前一刻。
此间的山谷原本为景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