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珏面色一变。
重华山,那是本朝历代皇帝都忌讳的地方。六百年前,天下还是一片巫泽,无所谓皇室宗亲,无所谓黎民百姓,那时的巫国,分为八部,分别由八位神巫掌管,每一部神巫之下,有祭司、巫女、灵人若干,日以继夜地修炼巫术,唯一的使命是祭坛面前施术献祭。那些人修炼巫术,并无屠戮杀生之举,本可以安宁的延续下去。却不知为何,八位神巫接连殒命,据说是窥得天机,天谴降头。后来,本朝的开国皇帝带领大军一举踏平巫国都城,建立景盛王朝。
总有术士认为巫国的统治者将天下拱手相让,暗讽皇室得位不正,这种想法传布得十分隐秘,没人知道从何而来,但深深地惹恼了历代皇帝,而且,远在皇室不能踏足的重华山,倚仗天险和神鬼莫测的术法,那里面藏匿着巫国的旧人。
重华山中,还有一座凌虚神宫,世袭罔替的七位祭司,无数的神女,如今南国的发源地就是重华山……
“司氏皇族一个个疑心病重的很,不然怎么会放任重成侯为祸地方,而令权臣日日进宫商议朝政?”欧阳珏脱口道:“不管是谁,假如皇上将重华山和你妹妹失踪联系起来,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君奂期道:“巫术神秘,变化多端,常人无法得窥一丝奥妙,临华的事,很难追查结果。”“难不成你要放弃?”
欧阳珏思索片刻,“重华山处处留恩授惠,就连天宗以及大大小小的道观无不是依托重华山残留的零星功法立足,确实一位追查很有可能被对方察觉,可是你的师尊,还有和南国王室的关联,或许不是没有可能来个顺藤摸瓜。”
“顺藤摸瓜……”君奂期苦笑:“或许对方根本不介意我追查下去,那些蛛丝马迹说不定是故意为之。”
重华山常年封闭与世隔绝,鲜少有外人能够找到并且进入的,何况,重华山内究竟怎个情况外人一点儿都不了解,是分足鼎立还是有绝对的统治者?是否还尊奉南国王室血脉?这些都不得而知。
君奂期不愿再此事纠缠过多,旋即转移话题。
两人分开许久,各自又无任何有意思的见闻,话题便着落在云蘅的身上。
能和他们牵扯关系的,除却皇室,不外乎就是世家的公子。他们两个臭味相投,不然不会既齐名又交情深,若非九皇子和君奂期是表亲,真想把四位皇子都狠狠非议一遍,因为在他们心中,忽略还算看得过去的老九,其他三位真是令人感到心烦意乱又一筹莫展。
七殿下是个可怜人,分明是个嫡子的好命,偏偏喜爱文墨,又偏偏母后薨逝白白给其他二人大大的便宜,皇位还不知花落谁家。欧阳珏一点都不同情他,认为老七既落魄又有才华,实在给自己这个天下文采第一的玉陵君添堵,是他日后青史留名的绊脚石。
四皇子是贤妃公仪氏所出,母族是大大的靠山,财力雄厚,又有家族执掌兵权的秦氏女陪伴身边,惹人眼红。五皇子是继后所出,妹妹是深受皇上喜爱的霓乐公主,欧阳氏的实力不言而喻。
照理说五皇子与欧阳珏算是表亲,可奇怪的是,欧阳珏一想起他,愈发恨得牙痒:“总之,皇室没一个好东西。你瞧着吧,老五还不知道怎么拉拢晋平王府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我呸——”
君奂期表情平静,并不试图安抚激动不已的玉陵君,反而啼笑皆非的说:“这就是你执意离开帝都的理由?”
欧阳珏忽然沉默下去,琉璃般的眼神光彩暗淡,一抹淡淡的阴影是难以言说的落寞,斟酒自饮,一杯酒入口,他说:“那天宴中,你是故意用吊坠引我说的那句话,对么?”他一抬衣袖,阻止君奂期答应的话,半是思索半是回忆:“我十七岁求封玉陵,从此离开帝都,那是我并不十分清楚玥儿到底怎个样子。不过母亲总是抱怨玥儿近些年难以管教,有时候一副歇斯底里疯疯癫癫的模样,当然实际上没我说的严重。她没有玩伴,有时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告诉父亲,父亲并不劝阻,只说有人招惹她闹脾气而已。可是她已是右相的千金,谁敢招惹?”
欧阳珏顿了一顿,又一杯酒入腹:“前一阵我回家看望母亲时,偶然在花园里听见有侍女议论,她们看见玥儿有时面色煞白,一双眼珠像琉璃球,晚上看见甚为可怖。我本想过后亲自过问,不想那两名侍女倒没了。”他眼神空茫茫的落在虚无的某处,呆滞的说:“你能想象么,哪有人把好好一双眼形容成琉璃球的?我相信侍女说的不是谎话……”
他和玥儿,是嫡亲兄妹,一母所生,从小府里的侍女就夸赞他们兄妹眼如琉璃,极为好看,若非厌恶争权夺利的腌臜事,他也愿意打马白玉桥,催息柳杨边,过着王孙公子的生活,玉陵再好,有怎敌得过帝都的繁华。
君奂期自斟一杯酒,慢条斯理一饮而尽,对他耳语两句。
欧阳珏大为震惊,拍案而起,酒已醒了大半,“你……你是说……说……”他哆哆嗦嗦,嘴唇颤抖,话不成话。
君奂期点头:“那部功法,据我所知已经失传许久,纵然右相神通广大,他得到的不过是一部残缺不全的罢了。”
“残缺不全……假如修炼起来会怎样?”明知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发问。
君奂期不置可否,但平静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欧阳玥在宴会失态的样子就是最好的答案。
几大门阀世代积累,仅一个公仪家族积蓄的财力足可重建一个王朝,欧阳范的图谋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