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衣袖被污,提前离席回府,原以为公仪云菲说的大夫只是客套话,没想到第二日果然有一名擅长骨伤的大夫过府为她诊治。
临华本不愿劳烦,原想三言两语推辞掉,但那位大夫很是坚持,说是公仪大小姐特意嘱托,等着他答复。想必那大夫和公仪氏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临华不愿强人所难,只好答应了。
那大夫在一处医馆中坐堂行医,与京中算是小有名气,却不好说他的医术是否高超,又是诊脉,又是断骨,甚至问过她的经历饮食,到底没查出个结果。只皱着眉头沉吟:“恕在下医术低微,但郡主左腕并无伤损,旧伤一说也就无从谈起。这样吧,在下开个方子,有活络筋骨之效,每日煎服。”他从医箱中取出一盒药膏,说明其功效,临走前犹豫片刻,终究忍不住道:“郡主左腕无伤却感到扭痛感,这是疑难杂症的范畴了,在下听说醉月轩的主人精通医术,又和王府渊源颇深,何必舍近求远呢?”
飞琼记下药方,送大夫出门,临华坐在窗前的榻上,这一番话自然就没听见。
飞琼知晓其中的官司,心中苦笑,仍是道:“好,我记下了,宋大夫走好。”
“在下这就向公仪大小姐复命,姑娘留步。”
医者的建议,无论如何,还是应当知会世子一句。可直接说,肯定会触怒世子,飞琼叹口气,醉月轩背后主人的身份,她隐隐知道,那人原本是王妃的胞弟,人文雅知趣,精通医药,但王妃逝后,他和世子之间就有了龃龉,甚至被逐出府去,当时王爷居然没拦,甚至未对世子做任何惩处。换句话说,世子将其驱逐,是晋平王默许的。
她想不通,王妃的胞弟究竟做下何等错事,就连宽宏的晋平王都容忍不得。
如今提起他,飞琼很难想象世子会是怎样的反应,还是再等等吧,郡主的伤耽误不得,大可先找找别的大夫,实在不行,召来宫中的太医,如果真的无计可施,再去告知世子吧,世子关爱郡主,如果是因为这个,想必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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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云菲口中的“好事”终于有了着落,原来本朝惯例,几大世家的嫡女及笄后要入宫担任女官,共有昭仪、昭容、修仪三品,其中昭仪品阶最高,可随皇帝上朝听政,观阅密令,代天子主持春闱,巡视地方,甚至外交事宜均可参与。这等职位十分重要,因此只有几大世家的嫡女才能充任。
按照旨意所说,此次册封,昭仪一人,昭容、修仪各两人,原本晋平王府、公仪氏、欧阳氏、上官氏、宣顺侯府、重成侯府和秦家应各抽调一人,无奈上官氏此代并无女儿,秦氏的嫡女又有兵权在身,不宜强召进宫,便有了这样的结果。
昭仪的职位着落在她头上,两位相府嫡女均担任昭容,至于宣顺侯府的长公主之女章绮月和重成侯之女则任修仪之职。
三品女官,只有昭仪一职位高权重,而其余两品好听点叫做御前女官,实际上只不过是整理奏章罢了。
宣旨的内官离去时,正巧君奂期在府中,临华听见他意味深长的说,每每都选得好时候。算起来,她们之中的最小的欧阳玥刚刚及笄,剩下的人都是十六七岁,这个年纪,正是寻常人家谈婚论嫁的时候。
她一怔,有所疑惑,本想着出声询问,君奂期却顶着一脸凉薄的表情漠然离去。
根据旨意,众女官应提前半月入宫学习礼仪,以及整理文书的工作,尤其她这个昭仪,关键之时可代天子行事,朝官做的事,昭仪都要知悉。
她心中苦恼,宣旨的内官来时还带着个教习女官,品阶不高,但干练通达,看起来像是个大家出身的小姐,林林总总告知了她的诸多要求,外朝内宫安置的官署,王侯官爵命妇品级,京畿戍卫州郡赋税,但凡需要上达天听的,昭仪统统要替天子提前过问一遍。换句话说,昭仪就是女相,甚至是两相不能接触的绝密,昭仪都有权限阅览。
凭空这样惊悚的好事降临头上,说不担心那是假话。
不过临华的心思只在这事上短暂停留片刻,还是托自己手伤的福,自从公仪云菲推荐的宋大夫走后,飞琼又请了当地的几位名医过府诊治,他们之中有的擅长内科,有的擅长外伤,针灸汤药,试了个遍,仍是一点效都没有。
临华本人也觉得这手腕伤来的莫名其妙,既然帝都的名医都毫无头绪,倒不如索性晾它在那儿,兴许过几日就好了。她性子随和,飞琼却不肯,私下里告知世子想去请太医,那厢世子当时却未回复,只说再试试别的大夫。
太医院和内宫的纠扯,三言两语可讲不清楚,那是一处泥潭,君奂期可不愿自己的妹妹去蹚浑水。
但君奂期心中所想并未和飞琼明说,飞琼那丫头,衷心待主是真,遗憾的是她没什么心机,知道的太多心中恐慌,反而不妙。
不得已,飞琼又找了个大夫问诊。
临华对此不抱希望,每日照旧在房间读书,时而去疏云亭小坐,听听微风,看看满塘的芙蕖和水面不时飘起的涟漪。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宫,以后想见这些就难了。
她身份贵重,大夫自然就得到疏云亭为她看伤。那大夫,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着身深褐的葛衣,按部就班的望闻问切,看起来和其他人并无二致。
她心中默叹,却没言语,自觉的卷起一截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腕,因她的郡主身份,大夫不敢像诊断男子那般放肆,只捏压腕骨询问是否有痛感,又把了脉,问过饮食,临华将准备过的回答一字不差的说出,那大夫摇头,一脸遗憾,作揖称其医术不精,不知郡主的痛处从何而来。
飞琼难掩失望神色,这已是第十三位大夫了,算上那个宋大夫,帝都大半名医看了个遍,却是一致的说辞,留下的一沓方子,有的是活络气血,有的说是对筋骨有益,有的居然是养气凝神的方子,分明是医术低劣糊弄人,万一给郡主吃出个好歹如何是好?
庸医!飞琼在心里做出判断一锤定音,郡主的手伤她是看在眼里的,稍微动弹一下都不行,怎么会是哪些大夫口中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况且郡主本来好端端的,若真没受伤,岂会无端疼痛。郡主的手,用了各种药膏,但一点作用都没起,世子那边有按着不许找太医,她心中一叹,瞄一眼神情平静的临华,眼珠一转,忽然想出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