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飞琼送走大夫返回,蓦地听到这句话,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死定了。只是竹晏居然出奇的没跟随世子左右,否则他必定也是这个想法。
晋平王昔年曾为朝廷平定逆乱,东南常有山匪海寇频频扰边,尤其本朝至南的边境,那里连绵的大山,地势险绝,丛林密布的山谷尽是浓重的瘴气,那瘴气不仅蔽人眼目,遮挡视野,更重要的是有毒,外人入林片刻就会身体僵木,失去知觉。其中生活着南疆神秘的部落,他们不服礼乐教化,依据天险之利,侵夺边界百姓家畜,常年如此,引得百姓不胜其扰。当地官府曾调拨一众府兵试图镇压刁民,但那部落精擅机弩,一番抢掠以后便立即退守山林,借助瘴气趁机射杀府兵,后来此事上报朝廷,晋平王屡次与其交锋,那部落之民未经开化,却异常狡诈,擅长以逸待劳,只据守山林不出,晋平王也是经过数战,威逼利诱,抓获数十名俘虏,又许以重利才令得那群顽固之徒归顺朝廷。
当时君磊作为晋平王副将,忠心耿耿,屡立奇功,深得晋平王爱重,如今晋平王将兵权归还朝廷,一心忙于政事,君磊便跟随其左右行走,为主排忧解难。他两兄妹算是君磊看着长大的,君奂期幼时不学无术,每次都是君磊在父王面前说情,他方能逃脱一顿苦罚。这样的提携帮扶之恩,君奂期铭记在心,自然对君磊尊敬非常,不亚于亲生父王。
“哦,难怪。”临华狡黠的笑一下,十分配合,目光在君奂期和顾亭之间游移,话锋一转,“既然顾公子是哥哥的朋友,想必还有正经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你和哥哥了。”她善解人意的告辞,这当然只是推词,临华一向做不来长袖善舞之事,跟随公主等人游园玩乐尚合情合理,如今对面是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男子,难免心生如坐针毡之感。
顾亭始料未及,她的反应大出自己意料,他十分惊讶的惊呼一声,神情有紧张焦灼之态,“且慢。”他拦住临华意欲离去的脚步,期期艾艾的说:“在下仰慕郡主风仪,想与郡主多多亲近,还请郡主能给在下一个机会!”他心中一急,想到正事还没来得及说,怎能就放正主走了,万万不可。
临华注意到他急促的语气,目光略显诧异,“莫非公子不是来找哥哥的?”
“非也非也,啊不,正是正是。”顾亭急于撇清关系,一时竟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囫囵话,他挥挥手,试图厘清混乱的思绪,陪个笑脸,“在下和世子只是偶遇,顺便请世子为在下引荐郡主。”他执意要和临华亲近,但临华油盐不进的性子让他悻然,忽然灵机一动,试探着问:“可是在下言语惹郡主不快?若是因此使郡主冷落在下,在下无话可说。”非真非假的语气一向具有很好的效果,牵动人的恻隐之心。
临华一惊,哪里能够想到此人清秀仪表之下居然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当即用行动表达她的态度,坐在石凳上,“哪里的话,只不过临华以为公子和哥哥有要事要商量,不愿打搅罢了。”
“郡主人美心善,翩翩风仪果然如传说一般,可见盛名之下未必空穴来风。”
“初在屏机谷口遇见公子,那时只觉公子潜定从容隐然君子之风,现在看来,果然人心复杂难以一面洞明。”她叹息,似被某人逢迎功夫所打动,“顾公子今日行径倒让我想起左相幼子公仪云蘅,说起来,你们之间不无相似之处。云蘅艳羡哥哥,于是衣着打扮熏香喜好都照着哥哥来;我听说上官大人崇尚道法玄妙,素日衣着酷似道人,公子的打扮应当也是效仿上官大人吧。”
顾亭羞涩一笑,“郡主能将在下和云蘅公子作比是在下的荣幸。”说起自己最仰慕推崇之人,他顿时话语如流水般滔滔不绝,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上官大人崇尚道家是不假,但他的夫人却信奉佛学,每月朔望必至西山寺进香供奉,上官大人每次都会陪同夫人,绝无懈怠。上官大人要比左相右相闲暇些,常常会到清净观与掌教切磋道典玄奥,在下年少时有幸见过上官大人一面……”
秋枫叶落,一副石桌石凳,满地的落叶,一片一片渐次从树枝凋零,掩盖住黑褐色的土地,近看是深黄,薄如干纸,光线照射下去,在一定的角度又呈现纯粹的淡金,铺陈的落叶,和天边绚丽的晚霞相映成辉。上官聿一身烟蓝衣袍,布料被浆洗得微微泛白,很朴素自然,配着他的外表——灰黑须发,相貌清癯,俨然是这道观的一份子。
他并不需要别人招待,一壶热茶,只简单的往石凳一坐,无声无息,静默端详着碗中水,你就觉得他满腹经纶,参透玄妙义理,山水之往来,日月之变幻,宇宙之圆转,皆在他眼中。
那时的顾亭还是十三岁的少年,在父亲的带领下拜会一位京中故交,辗转来到清净观,年少的他甩脱父亲,四处走动,跌跌撞撞,来到了上官聿所在的地方,那里十分清净,少有人进入,他被眼前所见的那一幕所震撼,久久不能回神。离去前,他听见那道童尊敬的称呼他为上官大人。
上官家族子嗣不兴,门庭清正,只有几个嫡系子弟在帝都为官。能称得一声“大人”的除了本朝的尚书令上官聿不作他想。
“上官大人为官清廉,至今他的长子不过在工部任个郎官,族中还有个侄儿,说起来,那官职就更小了,哪有世族的气派!都说四大世家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上官氏这般不注意经营家族名声,迟早会被旁人打压,就说那个重成侯,仗着自己的功勋在帝都为所欲为……唉。”顾亭面容难掩忿忿之色,忍不住想为上官氏打抱不平,半晌又想到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在帝都行走都要倚仗别人的屋檐,喋喋不休的抱怨一番,终于以一声哀叹结尾。
君奂期已经一忍再忍,奈何某人喋喋不休的毛病委实可以用“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来形容,还认为此乃文人风骨天赋,暗自扬扬得意。他好容易忍耐下来听完某人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终于忍无可忍的训斥,“行了,人家怎样经营与你何干,平白耽搁这些时间,赶紧说正事要紧。”
他头一次这样恶劣声气,见惯他平时总是一副似笑非笑表情的临华有点吃惊,又有点迷惑,毕竟面前的不是屏机谷的道士,而是自己的至亲,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很容易难以接受。
临华的神情变化得很微妙,但瞒不过善于察言观色的两人,君奂期看在眼中,还没来得及解释,顾亭忽然才思敏捷口齿伶俐道:“郡主有所不知,世子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