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云菲带着穗儿乘车趁着宫门落钥前出了宫,她日常进出宫禁乃是平常事,不过赶在这时候匆匆出宫还是头一回,但公仪家族声名显赫,把守宫禁的侍卫想也不想的就放行了。
暮色沉沉,车辕印有公仪氏画鸾徽记的车驾缓缓驶过朱雀大街,停在左相府门前,公仪云菲进入府中并未停留,命人准备了一辆毫无装饰外表平平无奇的马车,当即孤身一人乘车去往上官家。
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上官家的后宅。
事出突然,云菲并未及时与上官熙通信,只得秘密来到上官氏的府邸,亲自通知于他。
上官家族从显赫起就是清正门庭,完全不似公仪氏盘根错节内部倾轧不断,整个府邸都十分忠心于上官氏,因此无需提防再三。门房是与上官熙颇亲近的一个小厮,见到公仪云菲一点都不吃惊,十分懂礼数的说:“还请大小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公子出来。”
公仪云菲等了片刻,她在等待的过程中显得很是焦灼,一直绕着脚下的地方盘桓,终于见到上官熙出来。
上官熙是中书令上官聿的嫡子,生的一表人才,斯文守礼,受家族荫庇,在朝廷得了个不小的官职。原本上官熙和公仪云菲是不熟的,毕竟上官熙自幼接受上官聿的教诲,学习的都是文韬武略经国济世之道,耳濡目染,渐渐地就养成近似父亲的淡泊性格。外界传闻的上官熙尊奉双亲,因自身只是闲职,便常常伴随上官夫人至西山寺上香礼佛,但他与其父一般,颇通道典,和清净观也颇有接触。
而公仪云菲与他是迥然相异的人,转圜于帝都宫府世族之间,长袖善舞手腕通天,钟鸣鼎食笙歌燕舞,悠游自在。上官熙虽是上官家族的嫡子,但与同辈的贵门子弟少有往来,又甚少宴饮,两人自然难以深交。
但身份还是如此身份,却不知,躯壳内已经换了灵魂。
上官家的府邸后院背靠着逼仄狭暗的巷子,巷子里住的大多是位卑职低的平常人家,云菲辗转迂回大费周折,到了这里便不虞被人发现身份,简短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便和上官熙乘车朝城门外而去。
云菲一直对他们四人的遭遇心存疑虑,她从前游历各国,也算博闻强记,看过许多离奇的故事,但是显然他们一行的遭遇更加离奇,若真是偶然便也罢了,显然并不是,而且十有八九这事乃是有人故意谋划的。她将心中的想法讲给上官熙听,上官熙曾经和她有过相同的经历,与其说是经历,倒不如说是一种感觉,那犹如撕心裂肺的烧灼感,从他们的意识开始苏醒起就存在着,那般的煎熬难耐亦真亦幻,但必然不是梦境,如果是梦,他们两个怎会梦境共通?
上官熙来到此世,博览群书,知晓众多道典传说,自然也认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绝非空穴来风,既然云菲主动找到了一个可以解答他们疑问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乘着马车,他们很快到达了约定的地点,日薄西山,官道两侧的林子寂然舞动,晚霞绚烂的色彩渲染在天边,繁茂青郁的密林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幽深晦暗,官道之前横亘着深长的车辙印,但这时候已然再没有进城的马车,云菲朝窗外张望一眼,说道:“天色还早,再等等。”话虽这样说,但她示意上官熙下车,命驱车的马夫在城门下等着,两人朝着西侧的密林中行去。
月上中天,阒寂的夜色中林影深深,被山风吹动,黑色的影子影影幢幢犹如鬼火一般张牙舞爪的映在地面,阵阵阴风呼啸而过,裹挟着幽冷阴沉的气息擦过肌肤,令人不寒而栗。公仪云菲今时不同往日,虽还是娇□□子,胆子比起以前还是要大了许多,纵然对风声树影视若无睹,心里却有点不舒服,这一幕令人胆寒的夜晚勾起了她似曾相识的却打心底厌恶的感觉。
两人在林子里等了整整两个多时辰,从日落到月升,其间只说了关于那位供奉的事情,随后再无话可说,甚至就连姜晔期都再没提过。异术通玄,他们亲身经历了那般离奇之事,要说内心全无隔阂是不可能的,便分立两侧,相对无言。
月轮从起伏的山峦背后升到树梢,公仪云菲感到身后似乎出现了人的气息,两人同时转身,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全身裹在深色斗篷里的人,凄冷的月光从头顶照下,那人脸色晦暗加之帽檐的阴影笼罩着,完全看不清面容。那人便如一尊木偶一般,身体仿佛钉在地面,唯独宽大的斗篷被风鼓起,纹丝不动。
云菲知晓重华山出身的供奉个个性格古怪,若非主动发问,恐怕不言不语也是正常。当即便向前走了一步,正要开口,那人却喝道:“站住!”
两人错愕至极,云菲更是被这一声断喝惊得心跳停了一瞬,上官熙要比她先反应过来,“敢问阁下何出此言?”他察觉到对方语声带着一丝惊慌与警惕,因此便未被那喝声惊到,反而心思缜密的想到了其他。
那人嗓音嘶哑,音色雌雄莫辨,“你们两个人身上被人做了手脚,难道你们自己没有察觉?”他似乎并不打算听他们的回应,说道:“你等肉眼凡胎,是以对自己中了抽魂之术浑然不觉,此术对受者并无伤害,只是施术之人手中掌握着你们的一缕魂丝便等同于你们的生死尽攥他人之手。”他一瞥上官熙,“你问我为何叫你们站住,告诉你也无妨,这抽魂术控人生死的功用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可以让施术者掌控你们的行踪。我虽是从重华山叛逃而出,已经再不服从重华山的管束,但给你们施术的人具有莫大神通,即便是我也不愿与他碰上。”
随后,那人告知了自己的身份,称他名号“缔河”,原本在重华山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因多年前不满祭司摇光在族中只手遮天,激愤之下独自叛出重华山,因其颇有些道行,便投入南国礼部卫慎先的府邸效命。
缔河将他的经历说出,便彻底打消了上官熙的顾虑,他左右思量,知道那所谓的抽魂术不可小视,便道:“既然此术如此麻烦,我等还有些疑问想要阁下解答,如此一来怕是多有不便。”
“这个你不必太过担心。”缔河忽然镇定下来,语声从容,浑然不见方才的慌乱,他隐在袍袖内的手一抬,指尖隐约生出一点白光,倏忽分成两个,犹如萤火一般明灭不定,光芒暗弱时足以照亮三人的眸心,明盛时却似一片虚无,视线可以毫无滞碍的看向对面。缔河意念微动,两点白光便像是被丝线牵引着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