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媚的性子,臧清跟着她十年,早就清楚。
这次显而易见的背叛,让他们二人之间建起的信赖一夜之间坍塌。
臧清并不后悔,在失去自由后,他一个人面对着血族地牢的黑暗。
饶媚和花在锦离开后,他开始感受到地牢里阵阵凉风,臧清裹紧了身上的衣袍,只要他一动,嵌入肉里的铁链又带出一点新的伤痕。
血族的自愈能力第一次在臧清的眼里呈现。
皮肉之下,血液重新流动,重生的血肉一层又一层的将伤痕包裹。
他看起来完好无损,又千疮百孔。
臧清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的脑海里全是殿下离去前,口中的呢喃。
“你被困在这里--”
臧清轻声道;“我又何尝不是。”
饶媚平日里苍白的面孔,好像因为这句话,增添了些生气。
她鲜活的,像是被辜负了几百年后,得不到回应的年轻女子。
她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人类。
“她曾经流着人类的血。”
花在锦的话出现在臧清的脑海里,他微微愣神,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抬起自己的胳膊,平日里一直压抑的獠牙瞬间露了出来。
他狠狠地对着自己胳膊咬了一口,为了防止伤口自动愈合,他直接将胳膊上的一块肉撕咬了下来。
胳膊里的白骨暴露在空气中,臧清轻轻擦拭了下嘴角。
“出来。”
四周安静如斯。
臧清没打算停手,他威胁道:“在我身体里寄宿这么久,脸当面跟我对峙都不敢了吗?”
“你这个--谎话连天的骗子--”
话音刚落,白骨处忽然涌上少许液体,它混着臧清的血液慢慢涌了上来,逐渐脱离臧清的体内,在臧清的眼前汇聚成一道透明的身影。
身影依然提着灯,他晃了晃那灯影,轻轻叹息:“你又如何知道是我在说谎?”
“刚刚花在锦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臧清质问道,“她是不是圣女,有待查验,但你们二人之间话语矛盾太多,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圣女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那身影愣了下,笑出声来:“圣女存不存在,你找一位后人一问便知,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你看看--”
他指尖点了下臧清的白骨:“做到这种地步,只是为了问一句这个吗?”
臧清冷笑:“血猎族史中,从未记载过什么臧家和什么圣女,就算是赤芍一脉,也没有记载,哪来的什么后人。”
“你曾经亲口说过,我是臧家家主与圣女的骨肉,可花在锦说过,赤芍一族最后的圣女,并没有留下血脉。”
那身影悠悠叹了口气:“可我也没说,赤芍一族最后的圣女,只有一个人。”
臧清猛然一顿,声音开始颤抖:“什么意思。”
臧清的血液与那身影融合在一起,在臧清的视线下,飞快的长出一副骨架,接着,便是跳动的血管,人体的器官,直到一头黑发席卷腰身。
臧清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出现在面前。
“意思就是,我才是真正的臧家家主,臧剠。”他个子比臧清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臧清,目光一敛,使地牢的空气又冷了一分。“而当时出现在臧家之外的圣女,是一对胞胎。”
“我本不想过早出现,是你太过心急。”臧剠叹了口气,“如何,还不快唤我一声父亲。”
臧清:“......”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些不过是五百年前的事情,说到底与我没有关系,你既然回来了,就放我回去。”
臧剠耸了耸肩:“你如今是吸血鬼,还妄想回人类地界?”
“你们不要太过分--”臧清道,“我不过是被殿下迁怒的种子。”
臧剠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忽然严肃道:“--我马上要死了。”
“如你所见,我不过是寄生在你体内,近几年才苏醒,在沉睡的这些年里,我早就忘记了圣女的样子。”他说,“不过我也没有说谎--”
“臧家曾经确实有一个骨肉,我是一缕带着过去的魂魄,自然是要和你融为一体的。”臧剠注视着臧清的眼睛,“所以,那个血亲去了哪里,只有我知道。”
“就连你,不过是失去了五百年前所有记忆的臧家家主罢了。”
臧清微微瞪大眼睛,心里升起一丝慌张。
他想要抓住面前的这个男子,在触碰到胳膊的时候,指尖指尖传了穿了过去。
那一刻,仿佛在臧清前瞬间生长而成的骨肉,又变成了液体。
臧剠垂下眼帘,轻轻一笑:“我虽然是体内的一部分,但这份记忆,当初是你自己选择遗忘的。”
“而现在殿下寻我尸骨多年,竟然从来没有想到,我--这个人,以这种姿态,活了百年吗?”
臧清问道:“当年的臧家......是如何一夜之间消失的?”
臧剠的眼里,多了一丝本不该属于他的痛楚。
“一夜之间,消失的,是整座城。”
“臧家,不过是一块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