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孟国进犯。如今的国主萧渊,当年尚且只是先王的次子。
他临危受命,奉旨出征。捷报传回京中之时,萧渊的王长兄眼见继位无望,挟持了先王逼宫篡位。
萧渊率军班师回朝,清君之侧,荣登大宝。尊云氏为王后,封顾氏为夫人。
此时顾氏膝下已有长子萧佐,恰逢云氏临盆,又添了嫡子萧镜。
这么一来,萧渊在立嫡和立长之间犯了难。最终还是奉常属官卜算,认定萧镜携运而生,这才立下储君。
可惜任谁都没想过,璃国尊贵的小世子萧镜,竟然是个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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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云氏原以为偷龙转凤这事儿,瞒过出生那时是最难的。
但真的着手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后面的事儿一步比一步难。
萧镜三岁的时候,王后便开始头疼了。
此时的萧镜文文静静香香软软,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疑虑。
王后整日追在萧镜后面,告诉她应当像个男孩儿一般,多些男子气概。她甚至亲自聘了教头给萧镜习武开蒙,又将萧镜府中的一应陈设都换作了军中式样。
但萧镜每每入宫,却是用她从教头那里学来的武艺,追着各宫娘娘要看人家曲裾上的纹样。
邓嬷嬷宽慰道:孩提都是如此,女儿本就爱娇,等到总角就好了。
到了萧镜八岁,确实如同邓嬷嬷所言好了不少。旁的暂且不论,至少诗书礼易上的事颇为通晓,行事作风也干净利落。就连洛太傅这般古板的老学究也夸赞萧镜,说她是个聪明孩子。
只是王后时常会听到一些奏报。今日说世子殿下将王太仆家的小儿子欺负哭了,明日又说世子将郭奉常家的大儿子打了一顿。
王后将萧镜叫到宫里来训话,这孩子却梗着脖子一言不发。再多问几句,便只回话说,都是他们先动的手。
王后颇为无奈,只得拎了几家的小子一齐对质。没成想那几个孩子见了萧镜都跟耗子见了猫一般,目光躲躲闪闪,丝毫不敢言语。
王后大怒,将萧镜再度训斥一番,让她回府自省。
邓嬷嬷宽慰道:总角顽劣倒也正常,至少像个男子模样,等到束发就好了。
王后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束发还没等到,先等到了她安在萧镜身边的影卫回禀,说是世子连日流连秦楼楚馆,还被王长子萧佐下了套。
她萧镜一个女儿身,有心无力的,流连秦楼楚馆???
王后只觉得是不是自己连日劳累,耳朵出了毛病,当即招来萧镜的伴读洛怀安问话。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往日里最是君子端方的孩子,今日却一口咬定并无此事。
王后自是不信影卫胆敢无中生有,只得另外派人前去打听。
不听不知道,一听下一跳。萧镜不光自己去了那勾栏瓦肆,还顺道带上了一众世家公子。就连洛怀安本人和孟国送来的那个质子宋随也被诳着一道去了。
眼看好端端的孩子俨然成了那世家纨绔的头头,王后只觉头疼不已。
这都叫做什么事儿啊!
眼见邓嬷嬷又要出言宽慰,王后连连摆手:可别说到了弱冠就好了,再这么下去,本宫不一定能熬到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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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镜并未猜错,王后招自己入宫的确没什么好事。
王后招萧镜入宫,也的确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
一见萧镜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该是个女儿身,王后当即骂道:“逆子胡言!你可知今早你父王来过,言语之间已然生出易储之心,这全因你昔日放浪之故!”
萧镜丝毫不惧,直直对上王后的目光:“母后自幼教导儿臣要有男子气概,如今儿臣赏花吃酒,一言一行全然按照母后吩咐办事。父王易储乃是他自己圣心无常,怎的这倒成儿臣的过错了?”
“一派胡言!”王后气得摔了袖子,“你看看你那伴读洛家怀安,文能提笔写字,武能提枪上马,那才叫君子端方,霁月光风。你现在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脸说奉了母命?”
洛家怀安?这厮今天在马球场上刚教自己吃了个大亏!
萧镜一听母后此言,眉头立刻拧起:“那您怎么不看看您为我选的那未过门的世子妃?秦御史家的千金小姐秦妍,那可是千娇百宠养在闺中的。不必寅时起来练武,也不必丑时还在夜读。同样是生了女儿,为何您不看看人家?”
“好啊,你真是……”王后只觉被萧镜气得头晕目眩,连连后退数步,尽是无力之感。
“这些年你政务之上毫无长进,这嘴上功夫倒是了得。你且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翻了年就是弱冠,连一件像样的差事也不曾接过。也罢,便是真的给你差事,你必然也是个不中用的!”
萧镜当即起身拱手道:“说来说去,不过是母后嫌我游手好闲罢了。我去找父王要了差事办了就是。”
王后瞥了萧镜一眼,只觉得是在对牛弹琴,心底不免生出了几分失望。
若非十九年前那场大战,她云氏满门或死或伤,萧镜乃是她云家最后一丝血脉,她何至于这般急切!
可一看萧镜这般模样,她也不愿再多言语,只挥了挥手,让萧镜快些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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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门,萧镜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今日可真是流年不利,出门见鬼。
先来个洛怀安让自己在一众小弟面前颜面全无不说,现在又平白得了母后这么个训斥。
真是晦气!
思前想后,萧镜决定约了宋随今晚一道去五味坊喝酒。
宋随虽是他国王室遣来的质子,但与之相交向来颇为投契。往日但凡相约,他也向来有约必至。
但这回帖子递过去的时候,宋随的管家却说他正巧有要事在身,不得空闲。
上午约他打马球便是这番说辞了,到底有什么要事需要忙活这么久?
罢了,人人都有正事,唯独她是母后口中的游手好闲之人。
可是这差事也不是天上凭空落下来的,眼见年关将至,她还能从哪儿去找一个办差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