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折鹤的脸藏在沉厚的层层垂缎后,令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可聂甘棠总感觉他是在笑。
帷帽随风微晃,或有可能是少年歪了歪头。聂甘棠这话问得语气不寻常,若是陌生人,只觉得这样的问法过于冒犯,但此时此景此两人,倒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而少女只是道了句对对方了解至深的调笑之言。
短暂彼此静默后,洛折鹤说道:“诓他说我想吃东边的山药糕,将军若是想同我多说些话,可要带着我往西边走走。”
起先聂甘棠便怀疑洛折鹤频繁出现在彭州是因新郎失踪一案,他这话一说,更是在某种程度加重了她的猜疑。
他不似瞒着事的意思,她也不欲与他打马虎眼,眉眼弯弯道:“往西边走走,是去湖边瞧人放纸鸢,还是去明溪村听听故事?”
“将军此言,好似听故事有趣一些。”洛折鹤语罢抬步走向聂甘棠,与她错身之时,飘扬的衣袖撩过少女因炎热而挽袖曝露的手臂,又是与前几日如出一辙的痒。
少年不经意的撩拨宛若坠入流水的桃花,聂甘棠却不是水做的,她顺势扣住洛折鹤的手腕,问道:“圣子也是想先从第一桩失踪案查起吗?”
“不然?”洛折鹤静溪无波的声音扬起罕见的笑意,转头隔着厚重的垂缎与聂甘棠相对,尾音好似轻佻的钩子,“难道是与将军谈情说爱不成?”
“倒也不是不行,”少女面对这明显是玩笑的话倒显得面色如常,“我看话本子里也有主人公边查案边谈情的桥段,可惜倘若你我真效仿话本子情节,怕是整个南炎都要将我千刀万剐。”
还有母亲,肯定会打断她的腿。
玩笑将方才的隔阂化解,聂甘棠松开了洛折鹤的手腕,与他并肩而行,向明溪村走去。
洛折鹤一边走一边说道:“是了,前几日我也看过一个主人公查案谈情的话本子,文风细腻动人,主角的感情发展之叙述也可圈可点。只可惜那本子卖的太火,我到现在也没有抢到二三册。”
“你说的该不会是‘秋月春风’写的《慎狱司春风录》吧?”
洛折鹤侧头,讶异道:“将军也是与我抢书的一员吗?”
“……确实买来看过。”
但才没有和他抢。
书的作者是东乾人,所以印刷也是在东乾书局印刷,南炎那边之所以难抢,是因为运去那里卖得少。可聂甘棠就在东乾,这书又是时下最热的书籍,书局印刷的木印都快磨平了,印的多了,自然更好买。
可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那书从书名就能看出来不是个什么正经查案的话本子,主要就是讲两个主角怎么蜜里调油的,虽说尺度严格卡着东乾规定的那条线,但有些情节还是在暧昧描写下令人脸红心跳。
说起来,听说卖去南炎的那一批有超长独家不可描述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想到这里,聂甘棠便想问洛折鹤是否确有其事,可是要真跟一个男子说这些,未免太过孟浪。
她是风流,不是下流。
聂甘棠抿住唇,对这书不再多提,可洛折鹤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轻声道:“听闻笔者‘秋月春风’此前还写过其他书,只是未及这本令人耳熟能详,所以南炎这边没有引进来卖。倘若将军方便,可否回京替我买几本,自有重酬相谢。”
懂,这是真爱了。
聂甘棠觉得无所谓,便应下,转而寻思都要一起去查案子了,总得问问这位南炎圣子都掌握了什么信息——最起码,既然他都已经追来了东乾,想必案录中对于南炎薄弱的点他也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圣子对这几起案子有何见地?”
“折鹤愚钝,谈不上什么见地,只是对新郎们的母家了解不少,将军若有疑惑,尽管提便是。”
“那可好。”聂甘棠止步,在街边买了酸梅汤,那小玩意儿被竹筒盛着,杯口有串起的麻绳做提手,看起来就方便好喝。这一路探讨案情免不了口干舌燥,买份这个边走边喝,正好。
只是到手竹筒冰凉,聂甘棠突然想起那天夜里洛折鹤吃凉腹痛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递给他。
她转头看向洛折鹤,虽然看不到帷帽中他的表情,可他头颅微垂,那张脸分明向着她手里的酸梅汤。
……而且总给她一种他馋得要命的感觉。
停顿太久,洛折鹤抬起下颌,以无声相询她停顿的缘由。
目光被垂缎隔开,聂甘棠仍然产生了被盯得发毛的异样感,正欲启唇解释这汤凉得很,不宜给他喝时,少年抬袖落手,动作干脆利落,云似的衣袖却万分缠绵,撩过聂甘棠的手好一会儿才落至主人早已垂在身侧的手臂上。
衣影撩拨过后,展露在聂甘棠手心的赫然是几枚干净如新铸的铜钱,整五枚,正是酸梅汤的价钱。
聂甘棠顿悟他误会了什么,心道她才不是与小郎君出门逛街时一毛不拔的没风度之人,于是开口解释道:“倒不是钱的问题,只是这酸梅汤比我预想的要凉许多,恐怕圣子……”
她欲言又止,洛折鹤却仿佛松了口气,缓声道:“折鹤方才还以为,是将军想要自己喝两杯,折鹤自作多情了呢。”
“怎么会……”聂甘棠提着麻绳将酸梅汤递给他,也不忘将那五枚钱还于他,而后嘱咐道,“放热一会儿再喝吧,这天气,也不用等太久。”
洛折鹤点点头,学着她的动作将竹筒提在身侧,但可能是怕它洒出来,又好生将它双手捧住,随着聂甘棠继续走。
为了怕自己喝使得洛折鹤忍不住,聂甘棠压抑着嘴里的馋虫,也没碰酸梅汤一口。
可是真的好馋啊……炎炎夏日,自己的手边就有一杯冰凉可口,令人想起便能生津的酸梅汤,好难忍!
罢了,讲案子吧。
“方才所说新郎母家,圣子可查过每个新郎远嫁的缘由?”
“的确查过,”洛折鹤道,“我记人名不太记得起来,便以甲乙丙丁代称罢。”
“好。”聂甘棠点头。
“新郎甲与新娘的父母曾在年少时一起做药材生意,那时两家便给膝下四五岁的孩子定了娃娃亲。定下娃娃亲后不久,彭州生灾,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