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语气格外真诚,好像是当真在仔细思考与衡量自己是否能买得起这里的衣裳。
这样的人,应当是许久不曾从旁人那里获得一丝关怀,所以遇到事时才会像一只受伤的小刺猬,团起身子竖起刺,一个人默默承受。
“傻月生。”莫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淡然说道,“将军给你买。”
女子的脸冷清如月,说话时唇角微动,没有太多语气起伏,仿佛是在阐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月生却抬头愣愣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世上为何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待别人好。
他明明身无分文,除了做些杂活,毫无别的价值。
这样的自己,也配被将军认真对待吗?
月生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瞪得发干又红,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坦然回应,就这样直勾勾地怔在原地。
铺子里的男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脸上笑得更开:“小公子好福气呢,那便拿这件试试吧。”
说着他便上前去帮月生解扣子,莫云转过身子对着墙,听到身后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好一阵子,终于又传来铺内男子的嗓音。
“好了,快看看,真是精神多了。”
莫云闻言回过身,微微一愣。
只见小小的少年脱去黯淡的旧麻衣,将自己包裹在淡蓝色的小袄中,稍尖的下巴藏进圆圆的毛领,衬托得五官小巧而精致,两侧交界的袖子是绣着银丝的乳白色,纤细的手恰好从袖口露出一半来,含蓄又干净。
居然……挺好看的。
若是能再长些肉,应当会更好看些。
见她一言不发,月生自己抬手看了看唤道:“将军,是不是不合适?”
这衣裳穿在身上果然软软的,一点也不扎人,月生不禁用藏在里面的指尖戳了戳袖口,棉花一样的触感让人不觉心生欢喜。
莫云下颌轻点:“就这件吧。”
“小公子是直接穿上还是?”
这次月生抢在前头边摇头边小声说:“这是过年穿的新衣裳。”
莫云不置可否,这是他的衣裳,他自己做主,只不过这小乞丐一向一板一眼的,说是买过年的新衣裳,八成就一定会留到过年再穿。
想至此处,她又多指了几匹布,让男子按照月生的尺寸再做几件,只是工期要些日子,年前应当是穿不上了。
男子把她的要求一一记下,刚要领他们下楼,月生却驻足在屋内的一隅,双腿像是钉在原地一般。
“小公子?”男子试探地喊了一声,但月生好似没听见似的,盯着面前一件淡绿色蜀锦长衫,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莫云察觉到他的异样,也跟着停下。
“月生?”
只简短的两个字,尾音稍稍上扬,少年立时回过头。
“将军。”
莫云:“也喜欢这一件?”
旁边的男子却有些为难:“这颜色的蜀锦料子仅剩这一件了,尺寸和小公子对不上,明年开春才有新染料草本,您若是喜欢我便帮您记着,只是恐怕要入夏才能穿上。”
谁知月生却一下子回过神来似的摇摇头:“我只是看看。”
莫云看向少年,他的目光仍旧落在那件淡绿色长衫上。
只是那种眼神里没有据为己有的欲望,只是静静地瞻仰,感情澄澈,仿佛从一件衣服上看到了什么人,亦或是什么事。
不过莫云对窥探他人的内心不甚感兴趣,他既说不要,她也便不强求。
三人一齐走到楼下,莫云又叫月生选了两双新鞋,一起包起来放回马车上。
挑挑拣拣许久,转眼就到了晌午,日头升至头顶,在地上投下短短的影子。
从济城去小坞村要些时辰,莫云准备带月生找间酒楼吃些东西再回去。
裁缝铺子不远处就有一家,她便就近走进去,月生跟在后面,不时左右看看,那模样似乎是在期待遇上谁,只是将坐在堂中的人都观察了一遍后,略有失望地垂下眼,乖乖在桌旁坐下。
酒楼里人不少,上菜也快,两人右手边一桌人同他们一起来的,片刻就喝上了,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哎,你们听没听说,莫将军来咱们济城了。”一名女子神神叨叨地说道。
“莫将军?什么莫将军?”
“京城里那位莫将军呐,先祖百年没打下来的风虞,她只花五年就攻下,女帝为此还大赦了天下,你们都忘了不成?”
“这么说我也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昆宁一十二枪,为首便是她,据说是历来枪法最厉害的将军。”
“还说她那把厌魂枪是天山矿脉的寒铁所制,有千斤重,十个人合力都抬不动呢。”
“如此厉害?那她来济城做什么?”
“这我一介平民从何得知,不过说起这莫将军吧……”
几人滔滔不绝,再往后便开始讨论起那些镜花水月的风流韵事来,莫云听了听,竟没一件是真的。
月生离她们更近,自是听得真切,他低头看看桌面,又时不时抬头看看莫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小坞村后,两人都说不饿,便也没再做饭,便收拾好准备早些睡。
莫云照旧去了马棚,月生在莫云的屋子里擦完桌子,目光落在靠在床边的长.枪上。
这就是她们说的厌魂枪。
那一日抵在他喉咙前,他只觉得天地合拢,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之后也从没敢再仔细瞧过,如今看来,枪身比他人还要高上许多,枪柄泛着幽幽的青蓝光,闻起来有股冷雪的味道,直往外冒寒气。
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只觉得这把枪恰似厉鬼,能把人仅剩的温热全都吸走。
“别动。”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莫云的声音。
月生吓得收回手,不敢看她,仿佛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
“厌魂枪砸下来,你可就没命了。”她表情比以往都要严肃。
月生知道自己差点犯错,手指揪住衣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