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棠垂下眼眸,“他一定很自责吧。”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崔奇风又把茶喝光,用手示意女儿再斟上,“贺氏最后卧床的那几年,刚巧沈兄的世交连家遭了难,连氏无处可去,来汴京投奔沈大哥。”
“沈兄每日上朝,家里也没个操持家事的人,父子三个,加上这么一大家子奴仆,就一直稀里糊涂过着呢,连氏一来,慢慢地,开始便得井井有条,后来...”
崔南星抢着说道:“后来,就索性鸠占鹊巢了嘛!”
崔奇风白了女儿一眼,“鸠占鹊巢,是这么用的吗?”
崔南星又往嘴里扔了颗樱桃,在嘴里囫囵个,又把樱桃核吐出,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不是啊?见人家夫人卧病在床,没力气跟她争,便趁人之危,乘虚而入,趁火打劫...”
“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说这么多成语?”崔奇风没好气地说。
允棠注意力却没在面前吵嘴的父女俩身上。
怪不得萧卿尘对国公爷冷眼相待,对连氏深恶痛绝,崔南星说得没错,这可不就是趁人之危么。
窗外又有一行马蹄声传来,小厮在门外传话,“崔将军,萧小公爷来了。”
“咦?”崔奇风疑惑起身,出门前不忘压低了声音警告崔南星,“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崔南星撇撇嘴,向后一仰,没再开口。
“崔将军!”
是萧卿尘的声音。
崔奇风笑道:“是卿尘啊,实在是事出有因啊,才劳烦你跑这一趟。”
“崔将军客气了,国公爷刚得了召,急着入宫,刚巧我在,便替他来了。不过将军不用担心,我...”
之后的话,似乎两人是咬着耳朵说的,在屋里听不真切。
“切!神秘兮兮的。”崔南星觉得无趣,便在屋里东摸摸,西看看。
没多大一会儿,便听外面喊:“你们两个,出来吧!”
允棠跟着崔南星出门,在崔奇风的引荐下,齐齐行过礼,萧卿尘忍不住多瞥了她几眼。
“缘起,给崔将军带路。”萧卿尘吩咐过后,又朝身后的马车一抬手,“崔二娘子,请上车吧,萧某先送你们回去。”
“爹爹,您不跟我们回去么?”崔南星问道。
崔奇风也不说话,只朝一旁的绑着人的马桩一努嘴。
“那好吧。”崔南星朝萧卿尘一拱手,豪迈道,“那就谢过小公爷了。”
萧卿尘亦回礼,道:“崔二娘子客气了,萧某荣幸之至。”
目送崔南星上车,待允棠来到身边,萧卿尘迫不及待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说完瞥见她衣裳破了一块,急急抬手,想要去查看。
允棠下意识退了一步,萧卿尘伸出去的手,尴尬地顿在空中,向前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我,我没事。”她扬起脸。
阳光下,萧卿尘额头上一颗晶莹的汗珠沿着鬓角滑下,在下颌线停留一会儿,又滴落。
允棠心一软,主动翻起袖子给他看,“我真的没事,不过是擦了一下,南星已经帮我处理好了...”
可她没意识到,此时的动作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多暧昧。
萧卿尘忙向侧一步,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又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袖子拉下来,“知道了,上车吧。”
马车另一侧的崔北辰,看着这一幕,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崔北辰,别忘了把血月牵上!”崔南星从车里探出头,见弟弟没回应,又喊道,“听到没有?”
“听见了!”崔北辰不情愿地转身。
*
皇宫,仁明殿
皇后头上系着抹额,有气无力地倚在榻上。
“圣人,长公主殿下在外候了三个时辰,才回去呢。”内侍訾荣躬身,给一旁端着汤药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您该喝药了。”
宫女刚要上前,皇后摆了摆手,问道:“官家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訾荣轻摇了摇头。
“那钺哥儿呢?最后如何处置了?”
“回圣人的话,官家命瑾王殿下回府思过,没旨意不得外出。”
皇后听了,黯然别过头去,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訾荣见皇后病恹恹的模样,焦急道:“您好歹也把药喝了呀!”
皇后不语,只是缓缓闭上眼。
“圣人!”訾荣一跪,满宫的宫女都跟着伏在地上,“您心里难受,奴婢知道,但您总得保重自个的身子,才能为崔三娘子求个公道不是!”
“这个公道我不是没求过,我是求不来。”皇后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我身为一国之母,都没办法为她做主,这世上还能有谁,能帮得了她呢?我可怜的清珞啊!”
皇后一哭,訾荣眼圈也红了,“您可千万要保重啊。”
“官家驾到!”
见官家匆匆进门,皇后用袖子抹了抹泪,准备下床行礼。
“你身子不好,还是躺着吧。”官家急忙去扶,又转身问訾荣,“圣人身子怎么样?太医怎么说?”
“回官家,太医说圣人,乃是怒火攻心所致的心火旺盛,肝气郁结,需得先清肝泻火,待肝火平息了之后,再养肝安神。”
官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转过头去看皇后,握住她的手,自责道:“朕不是不处置秉钺,只是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只这一踌躇,竟害得你病成这个样子。”
皇后泪眼婆娑,问道:“那官家现在想好了么?”
“朕也是真心喜欢清珞这个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朕也很痛心,朕恨不得把秉钺砍了,把头颅送去给崔家赔罪!”
说到激动处,官家紧紧攥起拳头,随即又慢慢松开,叹了口气道,“可静下心来细想,若我想治秉钺的罪,先要将真相公之于众,那襄平怎么办?允棠怎么办?秉钺的两个儿子,弘业和弘石还在外征战,届时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啊?”
官家说的这些,皇后并不是不懂,可她实在不想用清珞的委屈,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