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烛原以为真是让她去水牢里静心,但当冉清风走进暗无天日的水池中时,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宗门会有不亚于他们魔族对待十恶不赦之人的惩罚。
狭窄的水牢里,巨大的黑色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烙进了冉清风的骨肉里,森冷的水随之上涌将她的身体掩埋。
牢顶透进的日光转冷,原本停在胸前的污水上涨,彻底淹没她清亮的眼睛撕裂她额头的伤口。一直到日夜轮换才悄然下沉,冉清风的身上却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凡人的命自然有凡人的命数,你替他们挡了劫那么劫就会落在你身上。”散三火语重心长地站在水池的岸边对冉清风说道,“你在这里受的苦就是他们的劫,宗门救你回来本就是承背劫难的事情,你的师兄弟本是纯良之人,今日做出如此举动就是受了魔族控制,你杀了他们,这就是我们宗门需要背负的救你的劫难,我希望你能通过教训好好反省,不要愧对宗门的救命之恩。”
冉清风抬起头眼睛有一瞬的茫然,只听散三火幽幽道:“你身上的潜能无限,宗门救你就是看中了你的潜质。阿狗,为了报答银竹宗,你要成为银竹宗战无不胜的利刃,要成为银竹宗的神兵,这是银竹宗赐予你新生的意义。”
整整两个月,除了散三火偶尔前来的说教,没有人给冉清风送过水和食物。
她就像被世界遗忘的孤石沉在刺骨的污水里,抬头只能看到微末的光芒。如同回到了无数个充斥着悲怨的日夜,冉清风的眼睛在死寂如深渊的漆黑水牢里渐渐恍惚。
墨烛也没有再去顾及自己和冉清风到底有无亲缘关系。
他以为冉清风至少有了非凡的实力就不会受到非人的对待,但事实远比他想的还要残酷。
至少曾经他也能和她感同身受,但现在作为旁观者带来的迷茫与窒息让他手足无措。
墨烛的身体穿过少女如同孤松的身体,她的身上的伤口狰狞,即使因为身体被改造过的原因会很快被恢复,但一到夜幕池水上涨,那些恢复的伤口再次溃烂。
死后能见到冉清风的庆幸,在目视她的迷茫与苦痛中变成焚身的火焰,墨烛一直深陷在如同诅咒般的自责中。
从水牢出去后,冉清风如散三火所愿成为了一把指哪打哪的利刃。
无论是魔族妖族还是魔兽都难逃她的敌手。
散三火的胃口越来越大,资源聚集在了银竹宗引起了其他宗门的不满。那些自予正义讨伐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眼里燃着浓烈的嫉妒问她叫什么名字。
冉清风想起了玉姬,想起了玉姬说的话,她说她叫冉清风。
散三火对她给自己取得名字嗤之以鼻,不过也好,比起被人叫阿狗不至于太丢人。
因为阿狗这个名字,银竹宗的弟子很少出门在外提及她,当知道冉清风这个名字后银竹宗的弟子们想,像他们这种小门派终于也有了个惊天动地的名头。
于是杀神冉清风的名字就这样在修真界传开,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人能打得过她,于是他们便开始敬仰她。
墨烛记得自己和冉清风的第三次争锋是他主动挑起的。一来为报爱剑之仇,二来是不认为冉清风总能压自己一头,他要给自己找场子。
两人对战的时候,相比他的振奋,冉清风更多的是迷茫。
她好几次枪尖可以刺穿他的要害造成致命伤,但她都没有下手。最后她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就像上次自己踹她时那样,只是这一脚稍微有点重山壁都被墨烛砸出了个窟窿。
墨烛想起那时候自己还觉得冉清风这人还挺记仇,是以为对方胜券在握所以没有前来补刀,他提着一口气跑路,殊不知两人交手的时候她已经给自己放了一天池的水。
冉清风又回到了曾经藏匿魔尸塔的山头,她漆黑若深潭的双眸始终蒙着一层薄雾,穿过一望无际的灰暗天空看不清远处的高山。
她屹立于山头,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件发旧的黑色外氅。冉清风的手指拂过上面已经暗淡的银丝云纹,原本折叠整齐的外衣因为她指节的松开被山顶的风吹开哗哗作响。
墨烛认出了那是自己当初给她的那件,过了那么久,他也没想到她还留着。
只是在他的目光里,冉清风低头注视着指尖的那一抹云纹,最后摩梭了片刻,她叹了一口气。黑色的旧氅离开了她的手心,它就像被风裹挟着的孤舟翩翩飞入了望不见底的深山,冉清风迷蒙的双眼最后沉寂成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