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长街两旁谋生的摊主们早已回家歇息,店铺也大都门户紧闭,再无揽客盛景。
宁霜霁走在路上步履飞快。
她其实并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去哪儿,又该干什么。
她本打算一直陪着白玦,等他长大后再将他带离白家,同前世一样一起游历天下。
现在怕是不可能做到了。
在白府扫荡一圈彻底消除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后,宁霜霁翻墙跃出,直朝一个方向闷头快走着。
直到瞥见街边空荡荡的糖画摊子,望着被半卷起示意收摊的长幡,她才终于停下脚步。
动作一停,被强行甩在身外的窒闷感也像是追赶上来了似的,倏然间便占据了原本空荡的脑子。
宁霜霁形单影只地站在空荡的长街上,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平复下来。
不就是少个朋友吗?
其实没什么的。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族人走前如此,走后更是。
这是她早已习惯的感觉,其实不应该因为白玦出现而转去依附于他。
宁霜霁愣愣地对着糖画摊子发呆,竟真因此平静下来,心中的窒闷和委屈开始逐渐消融,冲动也变成怅然。
呆立半晌,她回头顺着长街张望,才发现自己已许久没有肆意在长街上逛过。
她容颜千百年不变,又不想用障眼法隐起真容,以另外的样貌面对白玦,所以为了能更长久地陪伴白玦而不引起旁人怀疑,她刻意减少了同其他人的接触。
她甚至已筹划好,再过段时间就抽去白府众人的记忆,然后以同样的身份重新入白府做“武师父”。
如此便可彻底化解岁月同容貌的冲突。
然后,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陪白玦长大了。
既然要做青梅竹马,自然是要一起长大的。
前世白玦死时不过十七,今世她可以陪他长到十七,再继续走到二十七、三十七……
她想了很多有关未来的事,竟全围绕着白玦一人。
因为白玦回来了,所以她不自觉将目光紧盯在他身上,却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她明明为获得自由而日复一日冲撞寒潭结界三百年,怎么现在出来,却忘了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明明白玦已有新的生活,安稳平静,前世苦难已过,她应当不必再担心了才是。
难得想开这些事,宁霜霁没再漫无目的地瞎走,掉头回了白府隔壁自己租下的那院子,提笔述明不再续租的情况后,将字条扔进院主所住之处。
随后,她离开了珉良镇。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出了人族集聚之地,刚走到郊区,天雷便开始和她算起账来。
按照族长所说,神族有天界掌控,犯错是要挨天罚的。
宁霜霁没走两步就挨了两道天雷,这才反应过来并非偶然。
仔细一想,她一下子抽去白府所有人十几年间关于她的所有记忆,确实是明明白白干涉了人族之事。
动静也确实不小。
想明白之后宁霜霁咽了咽口水。
她没经历过天罚,不知道这种程度的干涉会遭遇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接。
当生水为屏挡住第三道天雷后,宁霜霁抽空揉了揉被前两道震得发麻的手腕,警惕地等着第四道劈空而来,却见头顶雷云倏地散了个干净。
宁霜霁:“……”
宁霜霁:“就这?”
仿佛不满她轻视天罚的表现,原本散尽的雷云忽地又聚出一小团,蓄势待发的闷雷声轻响着,满含警告之意。
宁霜霁得了教训,立刻闭嘴再不多话,扭头就跑。
好在那雷云没继续同她计较,见她跑远后便彻底散了。
天雷小插曲没有改变宁霜霁的计划,她一路西行,边走边逛,借双脚缓缓行进,打算直接走回清川寒潭。
因为这趟路程走得随心任性,还平白拐出不少弯路。
最初她总赌气似的,强迫自己不去想白玦。
可这名字从初见起便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习惯,哪怕中间间隔三百年,也从未远离过她的思绪。
不过看遍世间万象后,这个名字渐渐隐入内心深处,只偶尔轻冒个头,宁霜霁便随它去了。
等她回到清川寒潭附近的小城镇时,已是一年之后。
好巧不巧,宁霜霁在城中又碰上了当初卖她话本子的那人。兴许是话本子的生意做得火热,他手头多了许多新货,天南海北的故事应有尽有。
自从看完《青梅戏竹马》后,宁霜霁便一直对其中情节念念不忘。她当即心痒起来,豪爽地掏出身上钱银,直接将那人手头所有话本子包圆。
当再次跨过清川寒潭外的结界,回到曾长久生活过的地方时,宁霜霁觉得自己的心境又发生了变化。
像是真的回到了令人安心的家,一身疲惫都有了安放之处。
宁霜霁将满满一麻袋话本子甩在竹屋中,坐到桌边休息,眸光掠过地面时正看到十多年前被自己匆忙扔在地上的《青梅戏竹马》。
自白玦有音讯后,她便再没动过这话本子。
随白家一并迁居到珉良镇时,也没想过要回来取。
不过带不带其实并不打紧。
毕竟她这么多年拉着白玦还原了其中不少情节,几次三番下来,想忘都忘不掉了。
离家一年,难得回来,宁霜霁没再急着出去。
接过两道天雷后她虽没受什么大伤,可腰腹处曾被缚龙钉划破的旧伤处又总隐隐作痛,她便借寒潭水调养了一个月,再次将旧伤痛感压了回去。
说起来,她一路走遍许多热闹地方,本以为自己猛地回到寂静的清川寒潭会不适应,没想到并非如此。
如今的她能在热闹中穿行,也能融入平和宁静。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成长”?
一麻袋话本子安安静静躺在竹屋角落,麻袋外逐渐落了层薄灰,可主人半点眷顾它们的意思都没有。
明明守着那么多故事可看,可宁霜霁偏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