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藜动了动脏污的手指,然后在污水流进下水道夹板的缝隙时,抬起头,艰难地张开嘴。
像只快死的赖皮狗一样靠雨水求生,这样狼狈,叙藜也不想。
可她不能死。
身上被严刑拷打,电刑火刑,还有同样身负异能的其他NPC的惩罚,像是烙铁一样,烫得她整个人不止身体,心灵也在蜷缩。
叙藜很清楚,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雨停了之后,喉咙干涩的叙藜闭了闭眼,听见激光扫描的声音,手指紧了紧,忽然毫无预兆地仰头笑起来。
“哈哈。”
在满是污秽的下水道里,女人粗哑充满沙砾摩挲后干涩的嗓音,像是碎掉的砂纸在人的骨骼上磨砺。
下水道被揭开,叙藜面无表情地捂着手站起来。
激光扫描可以确认人的基因和身份消息,他们打开,是因为人工智能001早就尽职尽责地播报:“发现联合体第五维修局第三小队治疗师柏黎基因信息。”
瞬间!
唰地一声,无数道探照灯照进来。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叫做叙藜,同时也是玩家的女佣兵有什么手段,但同样耗费了不小的力气,就是为搜寻她的下落。
眼睛被强光刺得睁不开前,叙藜感到可笑。
两年前她第一次登录这个游戏。和所有发现出不去了的玩家一样,她经历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最后艰难地停驻下来。
甚至可以说用伪装的身份,在这个世界获得了数不清的好友。是,这都是假的,基于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非玩家,编造出来的。
可相处这么久了,叙藜总觉得她应该还是有一点点价值的。对于她那些马甲所谓的队友来说。
有人在喊话,声音很熟悉。是第三小队的队长。一个,看着什么都不想管,但实则,心软得要命的好心人。
现在这个好心人在冷声:“叙藜,放下手投降,你已经被包围了。”他顿了顿:“实施抓捕的是第五维修局和第六维修局的两支稽查队。你逃不过去。”
她知道何喻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身为全队乃至全局都数得上的治疗师,柏黎自然知道稽查队的威名。
可逃?她什么时候想过要逃了?
在马甲暴露之前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要逃。是,她是玩家,她也是靠马甲潜入了联合体。可是其余玩家对这个世界造成了威胁,她就一定也是威胁吗?
其他玩家背叛,她和马甲所做的一切就是违心的吗?
和她有一样能力的玩家暴露前,难道她就没有付出一点点真心,想靠马甲在这个世界只是活......
算了,都不重要。
额前碎发湿答答地,垂落下来,遮住叙藜的眼。稽查队不是傻子,很快辨别出叙藜不是在思考如何反抗:
热成像里她一动不动,只捂着手臂,像是一座雕像。不知怎么的,这背影竟然很像柏黎,手里握着发声器的何喻手指一紧。
“队长,赶紧行动吧,柏黎还在她手里......”
十三小队六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出声,其他人的神色都晦暗不明,显然都很明白,热成像里的确有柏黎的基因痕迹,但却看不到第二个人的藏身之地。
只能说明,要么,柏黎已经死了。要么,叙藜就是柏黎。
“世界扭蛋机”。何喻想起这个异能的名称。所以,都是欺骗是吗?她甚至连一个更易区分的名字都懒得想,统称马甲为黎......
稽查队厉喝一声,数不清的高热武器对准了下水道口,而里面的强光已经熄灭。
叙藜抬起头,对他们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来。
第三小队的队员勃然大怒,叙藜知道这是为什么,手掌抚了抚自己的脸。第一次捏马甲,不太熟练,所以柏黎,是和她相貌最像的。
所以他们是看到相似的脸,却完全变了一个人,变了一个立场,而愤怒了。所以他们因为这愤怒,拷打她的本体,折磨她的精神,甚至还妄图篡改她的记忆——
如果不是游戏系统,她早就因为超负荷的精神压力崩溃和死亡了。从前的柏黎是病弱的,让人可以依靠的,所以现在,成为叛徒的叙藜就可以肆意折磨肆意问讯了。
他们甚至,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
她是不是真的背叛过。
她是不是在玩家阵营。
“这种东西,”一群人警惕地看着下水道里的叙藜,虽然已经胜券在握,但还是担心玩家这类入侵者会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却听见叙藜嗤笑一声,“我本来是不稀罕的。”
何喻本能地回了一句:“什么?”
叙藜说,阵营这种东西,她本来是不稀罕的。但既然救了你们两年的命,也要折磨拷打,甚至几乎磨灭我的意志,那我只能背叛我的阵营了。
也对,她本来就是玩家,怎么可能不向着玩家呢?
雨过之后的雾霭,在闪着霓虹灯的彩色灯牌照耀下,就像海市蜃楼一般。叙藜漠然地看着,想起自己在维修局里转正那一刻,六个人递上来的酒杯。
孤儿出身的她没有过这样所有人为她庆祝的时刻。甚至可以说,在那一刻前,柏黎还是孤独的。
但现在,她有朋友了。
现在,她的朋友严刑拷打了她两个月,然后让她缴械投降。凭什么呢?
叙藜心中被这怒火燃烧着。虽然进游戏时绑定的异能是世界扭蛋机,但是她在这些年游戏里也获得了一个道具,可以随机抽取异能。
不幸的是,这个道具需要吞噬人的生命力。
幸运的是,柏黎和叙藜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稽查队高喝,失去了耐心:“DY-003号!”何喻面色一变,不好!
叙藜眼角微微抽动,不仅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命运齿轮”正在抽取她的生命力,她能感觉得到表皮之下,血液正在沸腾起来。
即便是身体得到强化的异能者,也很难承受住这样的折磨。但叙藜早已习惯,甚至仰起头,慢慢慢慢地哑声笑起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