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整颗心,整个人,整个思绪,都充斥着这一抹白色的光影。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就连呼出的气,都热上几分。
“殿下……将军,我,小的——。”挂着真挚笑容的男孩突然开口,他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窘迫和局促,“布日固德,在北原话中意为雄鹰。”
肖琅在腹中咀嚼着这四个字。布日固德,意味雄鹰。她目光悠远地投向布日固德的身后,那座终年积雪的山峰,眼前闪过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那是她最得力的副将,名字叫做布日固德,北原的雄鹰,却被生生砍断了两只翅膀,再也不能够翱翔于天际。她泪流满面地抱着他的头颅,摸了满手粘腻的血块,看着断了翅的雄鹰吐出最后一口气,死在了她的怀里。
肖琅至今还记得前世第一次见到布日固德的场景,正值敌寇作乱,军中人员缺乏。她做主在天门关张贴征兵令,最后在主帅的毡帐中见到了布日固德。
男孩刚刚成年不久,拿下了部族角逐的头奖,被伙伴们怂恿着填了参军的信息,糊里糊涂地成功征选,纳入肖琅的麾下。
肖琅当时问他,为什么参军?只见男孩想了想,带着灿烂的笑容,回答:将军,我的名字叫布日固德,在北原意味着雄鹰!我想当一名真真正正的鹰,想参军立功!除此之外,将军是我最崇拜的英雄,我想跟着您一起建功立业!
最后他冤屈地死在了战场上,毫无意义地失去了生命。
肖琅缓缓地吐出一大口浊气,盯着眼前这张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孔,嘴唇发白,“……好名字,北原的雄鹰,我记住你了。”
她把‘记住’两个字咬的极重,在风雪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还有,称呼都长便可,不必虚礼。”
肖琅敛起笑容,索性漫天飞雪使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远,布日固德对此全然不知。他仍然在笑,用着独特的口音道:“是,都长!”
手心的缰绳传来白马的呼吸,细微地震颤,牵连住她的心、她的肝、她的全身。血液中来自杀戮的热血嘶吼奔腾,肖琅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涌的气血,她咽口唾沫,拉紧棉袍,跨上马,浅笑道:“走吧!”
越过城门,风雪依旧,并没有削减半分。
延绵数百里的毡帐肩并肩地拥抱着彼此,像东都雨后冒出的灰白蘑菇。
脚底下不是青石板铺的大道,而是一条条人狗牛羊马踩出来的泥土道,纵横交错,不知道通向何处。
巴掌大的白纸片,呼呼地刮着,将四处挤成一团的牛羊涂成一水的雪白色。
最中心的主帐比其他的毡帐肥上三圈,是月亮,被群星捧在中间。
门帘前蹲着两只硕大的狗。一只全身漆黑,膀大腰粗,双眼如灯,炯炯有神。另一只黄头黄身,独独挂着四只白脚,细腰细腿,吊梢眼,看起来颇为轻巧。
狗不认识肖琅,挡在门帘前,不肯让步。布日固德牵去了两匹马,领着金钗和六子走开了。肖琅看着两只狗,陷入粘稠的记忆当中。
直到有人自内向外走来,一把掀开门帘。来人不等露面,先是跃出响亮的笑声,接着是一道粗壮有力的叫喊,用的北原语,大意是:赤那!萨仁!(两只狗的名字)快快让开,让纳兰进来!
话音渐落,八条腿挪动到毡帐背风侧,卧下,悠闲地眯起眼。肖琅微微一笑,心想,这两家伙比前世见面的时候要小得多,还是两个狗崽子。
想着,她跟着来人走进毡帐中,顿时周身温暖,眼前挤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