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须得好好孝敬孝敬。
进了和宁宫,宫女看见他惊得呆滞,连人都忘了怎么叫,磕磕绊绊地行过礼,低头将他引进内殿。
太后约莫并不想见他,迟迟未有动静,直到有人回来禀报,应当是康江宁的事,那一脚,康江宁半年内不会大好。
李骁稳稳等着,时不时咳一咳,病态很重。
太后终于召他进去。
雍容华贵地端坐于宝座之上,他一出现,太后不善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但一触及他面色,一愣,眼里就升起难言的情绪,他再走得略摇晃些,太后几乎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快意。
李骁心中嗤笑。
“你来做什么?”太后的语气难得没有充斥着不耐烦,倒像只是一副寻常人家里严厉老太君的样子。她被李骁这副样子钩住,不会一开口就叫他滚。
“自我回来后还没有拜见过太后,所以惶恐。”李骁声线很浮,中气不足,立在那里一副苍白面容,眼睛里都没有了精气神,仿佛一只病老虎,太后几时见过他这副模样。
几乎拿眼睛贪婪地扫视他,如饥似渴地欣赏他这种刚硬中一朝被人折断的狼狈姿态。
又问:“那见了我为何不下跪行礼。”
李骁抬眼看她,眼神略有愤懑却绵软无力,幽幽说道:“太后发话不认我,我不敢跪。”
语气含着怨愤似的,太后顾不上他不跪的冒犯,观察着他的样子,迫切想知道他是否真的心存怨言。
只有在意才会心存怨言。
太后不喜欢李骁,对厌恶的人打压忽视,被气急了高高在上地放话断绝关系,但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回应,更令人气得呕血。
却原来,他是表面强硬毫不在意,实则渴望关注愤恨不甘吗?
挥出去的刀剑砍到实处,太后只觉得畅快,况且,他渴望垂怜却永远不会得到,多可怜,像一条狗似的跪伏在她脚边,她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踢开。
太后仿佛终于从中窥到拿捏他的手段,看他的眼神几近兴奋。
李骁将她一切神情尽收眼底。
听见她试探他为何会有如此转变,李骁知道她想听什么,抛出自己中毒的事情。
“只有几年可活。”他咳得厉害。
太后更毫不掩饰地猛戳他痛处:“皇帝看重你,你却失手,还差点误了永昌的大事,如今你的功劳还能从何处寻到?”
李骁六岁的时候敢动大皇子,在他身上生生撕咬出至今不消的深疤,景帝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并未降罪,哪成想叫他越发疯魔,成了人人不去沾染的孽障。
稍一长大,又仗着自己在战场上有些许本事,倚仗功劳横行,更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太后不喜欢他,更不喜欢自己无法掌控他。
但是如今,再软硬不吃的性子又有什么本事再作张狂之态。
李骁被太后一激,猛咳两声,苍白病态的面容中浮现出两坨不正常的潮红色,气息声渐重,死盯着太后没有说话。
太后病态般享受着他此番受挫跌至泥潭,只能忍气吞声无处发泄的样子。
想他没死也不算坏事,否则她怎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又有宫人来报,说阮善在殿外请罪,她淋雨发热,误了小半日事。
太后此时却顾不上管她,令她误了什么便去补上,若晚间再有不妥当之处数罪俱罚。
李骁耳尖微动。
知道见了他心中快意,太后暂时不会再去为难阮善。
他们这位太后的喜好还真是如此明了。
他不耐烦说话只忍着装装样子,她就真的以为他变了性子。
眼看太后要得意忘形。
她眼里精光闪烁,更恶毒几分,可惜你从小没爹没娘的话就要说出口,忽地被打断。
李骁面色冷下来,反捏住太后的命脉。
“永昌剿匪,太后的侄子在其中立了大功,只不过这功劳有几分真假外人不得而知。”
阮其禄是如今太后一族中年轻一辈里最有前途的子弟,绝容不得外人说一句不好。
“你!”太后猛一拍宝座扶手,“你交战阵中败逃,却要诬蔑禄儿,若非他力挽狂澜哪有永昌大胜,否则你即便回来了也要依律问罪。”
李骁漠然看她,一下又变成太后最讨厌的模样,太后伸着手,想找东西砸他,但是手边没有趁手的物件。
只抖着叫他滚。
李骁不在意永昌剿匪最后是谁得了功劳,他没功夫管阮其禄,但是看看太后这副样子,她这般看重,把重振母族荣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阮其禄的身上。
但阮其禄究竟是璞玉、草包,还是豺狼,太后真的能确定吗,如果她能确定,何必会轻易被他激怒。
只怕是痴心妄想,恶毒又愚蠢。
李骁不欲再陪太后玩下去。
他在太后的怒视中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砸碎茶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