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笑,笑容中竟带着几分瞧见陌生人的拘谨和无害,说出的话落在慕初黎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起。
“姑娘安心,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那周勤宇也已被我诛杀。”
又不好意思地一笑,补充道。
“姑娘之所以如今没有气力,是因为毒药药效未过,等到毒素彻底消散,自会恢复。”
说着,作势就要扶起她。
陌生人的气息密密麻麻盖了过来,慕初黎登时觉得不适,在他伸过手时,下意识地一把推开。
却触及他略微冰凉的指尖。
慕初黎一怔。
就见对方一笑,被推开后倒是没有强求,收回手十分好脾气地弯起眼睛:“姑娘既然不喜我的触碰,那我便不扰姑娘了。”
他道:“约莫再有一刻钟,姑娘就能恢复些气力,自己回到床上。”
慕初黎定定瞧了他片刻:“射入我眉心的那根针,是你刺来的?”
“是我。”
他倒是没有隐瞒。
“我见姑娘气色不好,唇色暗紫,向来是中了毒,再看被你掐住咽喉的周勤宇,便猜想八成是他给姑娘下的药……又怕姑娘一个冲动,杀了人却拿不回解药,着急制止,只好出此下策。”
“你为何要救我?”
“因为那周勤宇本就不是好人。”他道,“那黑水怪物,乃是在我的管理之下,却被那周勤宇引导了新入门弟子的历练之处,残害他人。”
慕初黎仍旧定定瞧着他,良久后再问:“待我恢复气力,可以让我离开吗?”
对方不好意思地一笑,却道:“不可。”
慕初黎目光一冷。
“虽是那周勤宇为非作歹,让我管辖下的黑水妖兽脱身,但终究是我的失责,苍烛山定会追究下来。”
他解释道。
“司空一鸿治下重罚,这并非什么小事,轻了说会废去我一身修为,重了,甚至会直接取了我的性命……于我而言,苍烛山已是是非之地。”
慕初黎“哦?”一声,懂了几分:“所以,你想要下山?”
“下山的一路定然不会太平,只会九死一生,想着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又见姑娘已经入了炼虚之境,乃是个中高手。”
他无害一笑。
“就希望姑娘可以襄助一番。”
慕初黎冷笑一声。
敢情是拿她做打手,意外之时还能做个替死鬼。
“姑娘好似有沉伤在身,这几日我先为姑娘好好调理身子,待到姑娘恢复得差不多,我们再下山。”
他倒是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模样。
“我姓杜,单名一个雩字,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慕初黎沉沉看着他:“我姓陆。”
“陆姑娘。”杜雩一笑,“陆姑娘刚刚苏醒,想来身子还未大好,便好好歇息,我便不打扰了。”
慕初黎瞧着他一脸温顺无害的笑容,心道道貌岸然大抵就是这般。
瞧着他转身出门,慕初黎一面调理着体内灵力,好在感应到灵力没有被封锁,没什么异常。
她松了口气,又想起昏迷之前,那抹芝兰染雪之香。
……
抛弃杜雩之所以帮她,压根就是拿她当替死鬼这码事,这人照料人的能耐,还是十分值得称道一声。
他性格细致,又十分可靠。
慕初黎面对这么一个陌生人,自然会生出戒备之心,若是身子有什么不适,或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一般也不会说出,最多只是皱一皱眉头罢了。
没想到这些都看在他的眼中。
就比如杜雩给她煎得那些草药,能感觉出来他其实加了些缓解苦涩味道的中和草药,但终究是药,怎样还是难喝的,喝完之后她免不得闭了闭眼,缓解口中难耐的味道。
却在次日时,药盅的一旁,就放了些蜜饯和小零食。
再比如每日吃饭,能看出来杜雩也是一个生手,过去也从来不曾做过什么饭,最开始时只是些清淡的小粥,几日下来,花样便渐渐多了不少。
慕初黎更是时不时就吃撑了,偶尔还会揽镜自照,又揉揉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圆润了些。
那日,她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看着对面正在煎药的人,一时微微失神。
脑中不由回想起在黑白棋村时,谢沉翊受伤昏迷,她一直照料的那段时日。
说来,谢沉翊昏迷时,她还真没照料多少。
药是谢是谢非他们准备好的,饭是李常之准备的,谢沉翊昏迷时给他换衣之类的事情,也都是经谢是谢非之手……
看她虽然每天都坐在谢沉翊屋中,但基本只是盯着他有没有异常,除此之外,就是偶尔渡入个灵力,为他调理一番。
……还不如杜雩这个居心叵测之人,做的细致。
眼看着杜雩煎好了药,又端着药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慕初黎才敛回思绪,闭上眼睛。
长风卷着浅淡的芝兰之香,轻轻拂过她的鼻端。
几日下来,她才知晓,那日昏迷前之所以会闻到熟悉的芝兰之香,全因杜雩平时以之入药,免不得就稍稍沾染了些。
眼前光线一暗,那人将药放在她身旁的小竹桌上,又温和开口:“陆姑娘,药已经煎好,莫要冷了。”
慕初黎睁开眼睛,望入他自带三分笑意的眼眸。
几日下来,她虽然灵力稳步攀升,损伤的经脉也在渐而修复,然而从始至终,她却用不出半丝灵力。
就好像一潭池水,虽然池水清冽,每一捧都甘甜浸润心脾,却始终无法流出,更无人可以饮用。
……这段时日,她只喝过这人煎的药。
慕初黎望了眼桌上的药,不动声色地对他一笑:“我肠胃稍稍有些不适,稍微缓上一缓,你先去忙吧。”
他倒也不曾强求,只含笑点点头,便转身而去。
慕初黎看着他走入后院的身影,确保他一时半会不会过来,端起桌上的药,蹑手蹑脚走到屋子旁的竹林处,将药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