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秋九月,农忙时节才刚刚过去,一场秋风却凛瑟而至,卷着枯花落叶吹到了白溪村村尾。
村尾糊了几道破烂的泥巴墙,里面围了几间茅草屋,那大门吱吱呀呀的,顶上挂了一圈办丧事用的白布。
“林寒石欠了我们银子,如今他人死了,可这纸契还在,别的不多说,给钱老子就走!”
“嫂夫人,不是我们落井下石,寒石兄实实在在收了我等每人五两的定金,说好了这月底和卖给我们一批瓷器,可如今他死了,我们也只能找你要钱...”
接着便是一阵阵赞同般的附和声。
“娘,这些伯伯好凶,爹爹在哪里,我们去找爹爹好不好?”稚童害怕的声音响起。
张氏闻言一阵心酸,她将幼子护在身后,强打起精神来面对眼前这些人。
“诸位,我夫君早前跌落山崖,人事不省,为了给他治病,家中早已耗尽所有银钱...我自知亏欠了诸位,但眼下实在是一无长物,诸位能否宽限一些时日,等我攒够了银钱...”
“宽限时日?等你攒够?”一道恶意满满的声音大笑出声,紧接着,一个身形肥硕的男子从一众讨债者身后走出,他一双三角眼闪着精光,不怀好意地盯着张氏,“你一个妇道人家,拿什么攒银钱?难不成,你是要效仿那些个青楼妓子?”
说完他阴呲呲地笑了两声,“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我做个善人,将你收了房...”
“住嘴!”张氏被气得眼眶发红,厉声呵斥,“赵本昌!我夫君素来与你不睦,决计不可能欠了你的银钱。我林家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赵本昌又阴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发怒,突然一道讥诮清丽的女声,截口将他打断——
“姓赵的,我娘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娃正站在屋门口,脸上虽带有病色,却目光灼灼看着他们。
这不是林家那个大闺女吗?
林清语的目光在面前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的刻瓷名匠,年纪轻轻便靠着精美绝伦的刻瓷作品获得了“非遗百赏大奖”,前不久又靠着名下的非遗文创品牌成功入选“十大杰出青年商人”。偏偏在领完奖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醒来之后就变成了古代这个同名同姓的少女。
张氏听见女儿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清语,你醒了...头可还疼?”
林清语看向她。
眼前这个女人是原身的母亲张氏,不久前刚成了新寡。原身的父亲林寒石是个制造瓷器的商人,手里头有个瓷窑,靠着这个生计,一家人本来还算小富,衣食住行不成问题。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上个月林父入城一趟,却在回家途中失马坠落山崖,被人送回来时已经不省人事。
为了给变成植物人的丈夫救命,张氏花尽了所有银钱,其间还被骗子骗去不少,然而这样依旧于事无补,林父还是在不久前撒手人寰,独留下善良柔弱的妻子和一双没见过世面的儿女。
而原身自幼有惊悸之症,父亲的骤然离去更让她心内惧怕,连着高烧数日后,最终也香消玉殒。
如今林清语既占了这具身体,作为回报,她自会护住原身的家人。
“娘,我没事。”林清语冲张氏眨眨眼,示意自己无碍,然后眼神一凛,犀利的目光直接看向赵本昌。
这赵本昌也是制瓷发家,和林父算是同行,但因其调戏过张氏,平素为人又败德辱行,做出过不少恶心人的事,因此曾遭到过林父的检举,两人早已是仇家。
林父如今才刚刚下葬,赵本昌便迫不及待撺掇了一众商户们,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前来讨债。
林清语前世也是商人,知道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可这赵本昌算个什么东西,林家何曾欠了他的钱,他不过落井下石来看热闹罢了。
“小丫头片子看什么看?”赵本昌被盯得发毛,不防自己竟被一个小姑娘的眼神吓到,色厉内荏地凶狠道,“再看就把你卖到窑子里抵债!”
张氏气得发抖,正要说些什么,林清语拍拍她,转头冷冷出声,“谁家的狗在吠?”
“......”赵本昌勃然大怒,眼里的光愈发阴毒。
林清语懒得跟无关之人多费口舌,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债务。她绕过赵本昌,径直站到了那一种讨债的商户面前。
“各位叔叔伯伯...”一改方才的凛然态度,林清语仿照原身的记忆,先不卑不亢行了个稽首礼。
有方才对赵本昌的态度在前,这一拜更显得礼重,再加上大多商户都是长期在林家购买瓷器,或多或少有些生意上的情分,如今看见刚没了父亲的小姑娘家向他们行礼,心里多少生出了点犹豫。
这孤儿寡母的,他们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
“大侄女,你这是?”
林清语故意咳了两声,病容我见犹怜,“父亲在时一直教导于我,做生意以诚为本,如今父亲虽已故去,可欠了诸位的定金,林家一定会还!”
赵本昌干看热闹,“说得好听,你拿什么还?”
旁边的商户迟疑着将他拉住,他们虽然是受了赵本昌的撺掇前来要钱,可林家姑娘这样示弱,倒真是让人生出几分不忍,“...大侄女,你继续说,你们准备如何还钱?”
“还是一定要还。”林清语叹息一声,“可诸位伯伯与我父亲定的违约时间,是月底不是么?”
“......”几个前来讨债的商户都愣住了。
债虽然一定得讨,可他们与林寒石约定的违约日期,确确实实是在月底不错。
这...
见不少人面露迟疑,林清语再度示弱,“既然如此,各位叔叔伯伯能否再宽限一些时日?家中还有一座瓷窑,需要时间来转卖,剩下的我和阿娘再想想法子,定会在月底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罢她剧咳了两下,众人闻声看去,那洁白的丝绢上竟带了点血丝。
人群骚动起来。
“要不咱们先走吧,看着怪可怜的,实在不行等月底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