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当时一样惨兮兮,又聋又瞎。”
紫芯被他咂着嘴摇头晃脑的样子逗笑,竟也深以为然。
被人议论成可怜兮兮的裴祭,这会儿正守在一间祠堂的梁上,浑然不觉地向下看。
光线沉暗的祠堂里跪着一个纤弱的少女,正是谢羡。
在她不远处,还有一个管家仆妇打扮的中年女人正在教训另外几个丫鬟,声音忽高忽低,像尖厉的鸡叫。
裴祭最开始是藏在祠堂的大供桌后,但他向来很珍视自己的耳朵,那个中年女人开始说第一个字时,裴祭当即便闪去上梁,远离她们。
他百无聊赖地倚着粗大的黄杨木柱身,微微偏了偏头,心中有些遗憾:梁上虽然清净许多,但也看不到跪着的那少女的表情了。
这样干等不是个办法,裴祭随手向下撒了点荷包里的粉末。
那中年仆妇的声音很快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大呼小叫。
“哎呀,好痒,怎么这么痒——我身上,头上该不会是爬了什么虫子······”
“这里哪有什么虫子,老太太命人日日打扫祠堂,收拾的极是仔细。”
然而几个人身上都很快红了一片,肿痛难忍,却找不出原因。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仆妇忽然发现,只有跪在附近的谢羡跟没事人一样,而她们也没从自己身上找到半只虫子!
“李妈妈,是不是咱们在这里······吵到了祖宗,祖宗发怒······”有个丫鬟吓得快哭了。
为首的李妈妈忽然打了个冷战,也开始觉得从虚掩的木门中吹来的风阴冷极了。
“哼,你们好自为之,留在这里伺候二小姐思过吧!”她说了一声,便赶紧向外走去。
那几个丫鬟原都是萧氏悄悄安插在吕氏房里的,其中一个人还是翠花不喜欢的石榴的干妹妹。
她们根本就没把谢羡和吕氏当成过主子,此刻又碰到了浑身莫名其妙肿痛的怪事,怎么会愿意留下来陪谢羡罚跪。
几个人当即便哭着求着李妈妈,要跟她出去。
李妈妈十分着急地想要离开这阴森的祠堂,却被她们拖抱住腿无法动弹,于是怒道:“快撂开手,想死也不差这会儿,几个贱皮子,要出去还跪着干嘛?”
这话说完果然奏效了,几个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争先恐后往门外挤。
裴祭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根本懒得分个眼神去看,他的注意力,此刻全都集中在谢羡身上。
她倒是不惧鬼神之说,大胆得很。
那几个人挤出祠堂的时候,甚至忘了关上门,冷风一阵又一阵地灌进来,梁上的裴祭冷眼瞧着那纤弱的身子抖了抖,原以为她会受不住,谁知谢羡虽然晃晃悠悠,却一直坚持跪在蒲团上,努力把背挺得笔直。
单薄的身子意外充满韧劲,很像他小时候喜欢触摸的一种花草。
裴祭收回视线,默默地在梁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底下忽然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气声。
他倏地睁开了眼睛,向下看去。
谢羡仍跪在原处,周围一切都没有变化。
裴祭发现她压根不是在忏悔什么,因为她看也不看身周那些黑黢黢的牌位,只顾低着头。
就在他疑心自己是不是把风声听成了叹息时,忽然听到少女用同刚刚一样很轻很轻,不费心辨认甚至听不见的声音祈祷起来。
“······保佑······哥哥、小凤······平安······”
她没有说很多,但是,在说第二句之前,她停顿了很久,仿佛在下某种决心。
最后说出来时,声音也坚定了很多。
裴祭注意到了这一点,听得更加仔细,最后竟真将整句话听请了。
他听到少女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求上苍保佑寺丞大人诸事顺意,倘若他有灾劫,信女愿以身相替。”
寺丞大人。
虽然谢羡没有明说是谁,但裴祭从不觉得她口中的这位寺丞会是虞怀光以外的其他人。
愿以身相替别人的灾劫,裴祭不免听得有些好笑,怪不得当日在马车里听到他质问她和江慎昭是否认识时,会直接否认。
原来江慎昭早就输给了这位深藏不露的寺丞大人。
风声呼啸的愈发厉害,听在裴祭耳中,甚是吵闹。
一种莫名的不虞令他高傲地看了一眼依旧跪在蒲团上的身影,正打算离去,忽然看到谢羡缓缓站起身,先他一步缓慢地向祠堂外走去。
罚完跪,从祠堂回去北边独院的路上,谢羡步子迈得小而迟缓。
既不想走快,也走不快。
跪过三个时辰的膝盖反应极大,每挪一步,关节处就是一阵麻意和酸疼交替,进连廊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翠花远远瞧见,赶紧小跑着上前搀扶住谢羡。
隐在假山群后跟着她的裴祭见状,便没有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