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异国的我在那段时间里不与东京的社会脱节,托父亲的福,唯一关照我的宍户一家爽快地担起了同我交流家乡近况的重任——其实就是以朋友的名义,和作为独伙虫的我互通邮件。而“部长”这样突兀的称呼在我们不算频繁的往来邮件中被他提及整整21次。不同于长太郎啦、岳人啦这些听起来就亲和力十足的名字,未知其名的“部长”则是令我萌生出一丝敌意来了。
让国中时期的阿亮心甘情愿剪掉长发,直到现在还能让他心甘情愿喊部长.....这家伙。
迟来的挫败感顿时升腾了起来。
“...快走啦...”我轻轻戳着宍户的手臂,小声嘟嚷道。被郁闷入侵的脑袋里正匀速盘旋着墙上那羞耻的少女心事。我不愿再抬头,飘浮在云霄之上的心情,顷刻间滑入了泥沼。
怎么总是在自讨苦吃啊我这人。
“失礼了,”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我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向身后。
“请问这位同学,无视校纪穿着随意的理由是?”
“哈?我......?”我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四周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一下子减弱了不少,无数道陌生的目光投射到了我这边。这三天极力塑造起来的松快心态在被注视的此刻也荡然无存了。
面前发出质问的女生有着精致却毫无温度的面容,眼镜反光下审讯罪犯似的目光不禁让我脊背发凉。我张了张嘴,反驳的话语尽数吞回了肚子里。
“啊,中野前辈,”宍户在这个时候救星般地发话了,顺带嘲讽地撇了一眼身着半袖t恤的我,“这位是插班生来的,周一刚进入到我们班级,标准服大概还在定制中。”
....怎么替我解围也一副嫌弃的样子啊.....
我暗暗腹诽着,手心里渗出的汗液蹭到了t恤的下摆上。
“周一的话,”那女生推了推眼镜,冷声开口道:“已经是第三天了吧,制服将会在今天交付,”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学院重视学生的自主性,虽不设制服,但还请在在校期间身着标准服,除此之外过于随意衣着也属违纪。以上是风纪部的敬告。”
“实在是不好意思!中野前辈!”我赶忙九十度鞠躬,干脆顺着宍户对她的称呼致歉了。她没再看我,微微欠身后便与两个挂着袖章的学生一同走向布告栏,周遭聚集的人群也像是被威慑到了一般,自发地为她们让出了通道。
“无论是声音还是气质都冰冷得不像话啊....”我直起身子,目送着她高挑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这一点确实如此,”宍户少见地没有对我的话加以吐槽,一本正经地对我进行着讲解:“风纪委员会长中野和歌子前辈,学生会超级严厉的冷美人!再因为什么被她撞见我可救不了你,会扣风纪分的。”他严肃地冲我比划了一个“太逊了”的手势。
“倒也是....”我垂眼,捏了捏有些旧了的T恤下摆,沮丧地开口,“感觉又被讨厌了,说是敬告其实是警告来着,所以趁现在就去拿衣服还......"
“说什么奇怪的话,那是她们的工作!你这家伙这么久了怎么还和小屁孩一样啊,”宍户打断了我的自言自语,语气像极了恨铁不成钢的家长:“是谁说要和我一起的,先去餐厅,餐厅!”
结果就是被揪着后领拎到学生餐厅来了。风卷残云般地享受完宍户用“这个能吃饱”倾情推荐的定食,我满足地抽出纸巾拭着嘴角。午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热腾腾的阳光在穿透落地窗后变得愈加晃眼。宍户随意地将餐盘拨向一旁,投向我的目光带了些探寻的意味。
“眼睛如何?控制住了吗?”
“啊,”我闻言,赶忙将视线从落地窗前移开,扭头努力地睁大眼睛,信心十足地冲着宍户眨了眨,“看起来超级正常的啦!”
“确实——没有到处乱瞟了。”他看着我,若有所思似地点点头,着手整理起餐盘来,“标准服在哪里取知道吧?下午部活时间去拿应该会有人在。”
“....谁在到处乱瞟啊,”我不满的情绪又被他调动了起来,愤懑地将手中的纸巾揉成团扔向了对面,“幅度也没到那种程度吧!”
宍户耸耸肩,并不理会我张牙舞爪的控诉,精准地接住了我扔过去的纸团丢进垃圾桶,叠起两个餐盘走向了回收处。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我都被严重的瞳颤所困扰着。两颗眼球无时无刻地,高频次地发生水平震颤——如同那种树脂制成的,发生故障后崩坏掉的机器人的义眼。对于这样诡异的病症,宍户和父亲曾默契地认为,这是我的大脑负荷过重的外在体现,偶尔也会被他们调侃为“天才的代价”。而我无暇顾及这背后的原因,疾病带给我的只有一桩桩肆意疯长的苦恼。
由于外表存在这般畸形似的缺陷,我从未交到过除宍户外的任何朋友,国小时期也在意料之中的独处时光中度过。除了托长辈的福所熟识的宍户亮,没有人愿意主动亲近双眼涣散,甚至无法与人们正常对视的我。在国小门前请求路人帮我拍摄了单人的毕业式照片后,我便同父亲一起踏上了为期三年的异国治疗之旅。形容这段治疗过程的最佳词汇毋庸置疑是“残忍”——好在最终结果令所有人都相当满意就是了。
装模作样地进行完下午的课程,还未加入任何社团的我便趁着空闲前往了新馆,迫不及待地想要换掉这身扎眼的白色t恤。目的地是位于第三层的物资管理中心,我打量着眼前欧式风格的白色建筑,郑重其事地将学生证从裤兜里拿了出来。
顺着空无一人的楼梯间爬到了三楼,我正左顾右盼地寻找着管理处的门牌。即使是在喧闹的社团活动时间,新馆也犹如贴满了隔音棉般安静——这里似乎并未被安排部门和活动室,是属于一间挨着一间的会议室与教师办公处的地盘。
“那个,请问是…赤木桑吗?”
夹杂着不确定语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过回头,眼前女生的面孔出乎意料的熟悉——坐在班级里第二排中间的位置来着,有一头漂亮的长卷发。
“啊,是我,”我扬起手中的学生证,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在找领取制服的地方....”
她闻言,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冲我展开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