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月光下的影子。
闻姑射脑袋朝下,随着他奔跑的动作一掂一掂的,都快吐了,好不容易抬起头,又见刺客追来,忙叫道:“追上来了!”
楚狂澜闻言,猛一转身,鞋底擦在路上扬起沙尘,他半侧身体,将闻姑射护在身前,右手起势横出一剑,龙渊剑上七个风孔狂啸,剑风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扫而去。
刹那间断刃飞舞,断成两半的剑锋当啷掉在地上,闻姑射见那些刺客没了武器还要再追,当即翻出织金袋里的银钱,夹在二指之间,甩手一掷,砸在为首刺客脑门上,竟真把人砸了个趔趄,摔在地上。
身后传来闷响,楚狂澜来不及回头看,问:“你做什了?”
“甩手箭,你教我的功夫!”闻姑射打蛇随棍上,也不与他解释,碎银如箭般嗖嗖飞去,简直百步穿杨,“快跑!”
虽说楚狂澜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但以一敌多难免落于下风,何况身边还带着个毫无武功的闻姑射,是故不敢缠斗,拔腿就跑。拐入另一条街时,他瞟了一眼,只见那群刺客倒的倒蜷的蜷,各个捂着脑门,看起来疼得惨不忍睹。
“这么准?”楚狂澜惊道。
“长安城中,尚未有人投壶能胜我——”然闻姑射得意不过三秒,刺客便再次追来,“还有!”
话音未落,楚狂澜踏墙而上,单手攀檐,带着闻姑射飞上屋顶,顿时一阵瓦片乱飞,当啷作响。
刺客们穷追不舍,楚狂澜凌空一跃,道:“你真是因逃婚才离开的长安?我看他们这架势,仿若你杀了谁家爷娘,要与你不共戴天!”
闻姑射大笑:“楚郎,你还有工夫与我说笑呢?”
二人稳当落于另一处房顶,楚狂澜将她放下,横剑在前,在刺客追上来的瞬间回身,真气萦绕七星龙渊剑身之上,伴随着他挥剑的动作,劈出惊动天地的一剑。
下澈的月光被斩出裂痕,化作碎片落在院中的小池塘内,池底龙影游动,随剑咆哮而出,刹那间将迎面而来的刺客拦腰斩断!
血喷了满地,溅在池塘里,将水染成红色。
闻姑射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望着停在不远处犹豫的刺客,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纤长的睫羽遮住了其中危险的光芒。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刺客们闻声离去,唯剩已轻盈一跃落在地上的楚狂澜和扯着裙子不知道该怎么从屋顶上下去的闻姑射。
巡逻的军队姗姗来迟,见楚狂澜浑身是血,顿时如临大敌,用生涩的汉话质问他是什么人。
楚狂澜垂眸拭剑,并不言语,屋顶上的闻姑射诶了一声,问:“能先来个人带我下去吗?”
士兵们不说话,只站在原地看她,闻姑射抱着檐角的手臂又紧了紧,而后,她说了一句楚狂澜听不懂的话。
她的语调很高、语速很快,话语间的音节少见,不是汉话也非方言。
楚狂澜停下了拭剑的手,抬起头看她。
为首的士兵显然听懂了她的话,应了一声,紧接着又高声询问了什么,闻姑射一一对答,那士兵听完后露出笑容,示意手下放下武器。
闻姑射顺着屋檐下滑,楚狂澜伸手接了她一下,将她放在地上。
待她站稳后,为首士兵上前,将右手覆于心口,微微低头,应当是向她行了某种礼仪。闻姑射笑着还了个礼,那士兵便与他们道别,带着手下离去了。
楚狂澜的目光追着那支巡逻小队远去,直到他们彻底消失,才转头看向闻姑射:“你与他们说甚?”
“没说甚。”闻姑射道。
楚狂澜显然不信:“没说甚他们能轻易放我们走?”
闻姑射正在整理裙子,闻言笑道:“若你在盛乐城遇见汉人,他们也会放你走的。他乡遇故知嘛。”
显然,楚狂澜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她的未尽之言:“你不是汉人?”
“我有说过我是吗?”
“那你是什么人?”楚狂澜蹙眉道,“匈奴人?还是鲜卑人?”
闻姑射转过头,疑惑地问:“重要吗?难道我说我是鲜卑人,你便要杀了我,为你那死在云中城的同胞与师父报仇?”
楚狂澜沉默下来,但并非默认——闻姑射知道他不会。
“是汉人、匈奴人,还是鲜卑人,或者是其他三族人、塞外杂胡人,都不重要。谁入主中原,谁当皇帝,也不重要。”闻姑射冷静地看着他,她不再露出笑容,这让楚狂澜觉得她充满威严,“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人一家的天下,我们从塞外来到这里,就和汉人一样。”
“我们都是腾里的子民,是天下人。”闻姑射如是说道。
街上静悄悄地,就连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楚狂澜半垂双眼,与她对视。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松开了握剑的手,继续保持沉默,闻姑射知道这次楚狂澜默认了。
她笑起来,正要招呼楚狂澜走,又突然呀一声惊叫起来。
楚狂澜顿时如临大敌,拇指抵住剑格,七星龙渊出鞘两寸,锋刃上泛起寒芒。
“钱呢?”闻姑射浑身上下摸遍,也只找出个空空如也的织金袋,她看向警惕的楚狂澜,瞪着眼睛,两人对视半晌后,当即撒腿往回跑,“我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