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间陷入沉默,唯有风声,片刻后,拓跋劼道:“拓跋嵘当不了这个皇帝。他的胆子太小了,脑袋也不灵光,遇到麻烦只会哭,还有大喊大叫。”
“你就可以?”闻姑射如一个旁观看客,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你初入洛阳便大肆屠杀百姓,不过一句不满、一句质问,便全家陪葬,你浑身沾了多少人的血?你靠杀人立威,谁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你?”
拓跋劼打断她,嗤道:“求死易,求生难,只有让他们知道生之可贵,他们才不敢反抗。拓跋嬛,你究竟从汉人那里学到了什么?你长大了,心却软了,那所谓的王道让你提不起刀,让你忘记了我们的祖先怎样被汉人屠杀、忘记了龙城冬日的风究竟是怎样的声音。”
“我没忘!”闻姑射拔高了声音,“正因我没忘,我们才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了。”拓跋劼说道,“无人能将我们赶走,我的军队天下无敌,谁都无法阻拦。”
闻姑射看着他,眼神坚定而决绝:“如若我一定要拦呢?”
没有犹豫、没有思考,拓跋劼沉下脸,冷漠地说:“那我就只好,杀了你。”
“阿兄啊,”闻姑射的脸上浮现出悲哀的神色,“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了。”
与她不同的是,拓跋劼眼神悲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妹妹的脸,希望在这最后的一次见面中,永远将她记住。
拓跋嬛,这个由他一手带大的妹妹、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将会在不久之后,死在他的剑下。
“我会向腾里祈祷,”拓跋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开口说道,“希望下辈子,我们只做兄妹。”
“腾里会让你下地狱,让你生生世世永受煎熬,哪里还会让你有下辈子?”
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里,闻姑射策马入关,一次也没有回头。
守将在关内迎接她,闻姑射沉默地下马,望着长安的方向,良久,她才发出一声叹息:“传将还未离去的百姓尽数撤往潼关以西,调集关内硝石火油,如若函谷守不住,我们便退守潼关。哈斯乌娜,你来做我的前锋。”
哈斯乌娜一言不发,上前接过虎符。
“楚郎。”闻姑射又唤道。
楚狂澜走到她的身旁,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们,周围安静片刻,闻姑射卷起箭袖,取下缠绕在手腕上的狼牙金节,交到楚狂澜手里。
那象征着荣耀与传承的金色狼牙在秋日的残阳下熠熠生辉,它见证过无数战争,到过数不清的人手里,却是第一次,成为阋墙之衅的祸端。
狼牙金节上还残留着闻姑射的体温,被楚狂澜用力握紧掌心,紧接着,她又叫来大萨满:“我的文萨满、神鹿的引路人。拓跋嬛以神鹿之名请求你,陪伴楚狂澜回到盛乐,这一路上,你需指引他、保护他,哪怕付出你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大萨满沉默地举起右手,覆在心上,朝她一礼。
狼卫牵来马匹,二人上马,闻姑射亲自为他们牵马:“去吧。腾里将护佑你们。”
大萨满率先策马而出,楚狂澜紧随其后,很快,他又勒停战马、调转马头,朝闻姑射而来。
最后一抹余晖照耀在他的身上,楚狂澜去而复返,下了马,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两枚被绢布仔细包好的金镶玉镯。
楚狂澜亲手为她戴上,温柔地说:“这镯子原是你的东西,但我花钱赎回来了,如今便是我的。”
“小时候,师娘说玉石有灵性,我不曾相信。可你坠崖的时候,我万念俱灰,是它保佑我找到了你。”
楚狂澜握着她的手,金镶玉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现在我信了。所以我将它修好,日日供在神前,希望它能再保佑你我一次。”
“五娘,”楚狂澜的眼睛快速眨动着,他抿了抿嘴唇,说,“你一定、一定要平安等我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