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儿来了?坐吧。”
出言夫人倚在贵妃榻上,眼眸半阖,似在假寐。
杨阡先是行礼,随后顺势坐下,“不知母妃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宁贵妃闻言轻声冷笑,言语间半掺讥讽半掺打趣:“听闻太子近来于朝事上,和二皇子颇多意见相悖啊。”
“母妃说笑,二皇兄与儿子都不过是站在不同角度,以不同的理解提出,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天下百姓生活富足,享乐无忧。”杨阡面上显露恭顺,心中却是清明宁贵妃今日派人请他的缘由。
想是他近日的小动作太过显眼,才致宁贵妃心中不满。
宁贵妃听了这番解释,倒也没接着探究。她从贵妃榻上起身,走至杨阡身旁坐下,伸手握住他的掌心,语气幽深:“阡儿,子由虽非母妃亲生,但这些年母妃看着他长大,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
“外人也就罢了,但咱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岂能互相猜忌,暗下死手?”宁贵妃说着,不经意向四周瞥去,压低嗓音道:“这龙椅最终由谁坐,是你还是子由又如何。总归还是咱们家的人,又怕些什么?”
“母妃慎言。”杨阡皱眉,言语肃色:“这话在儿子面前无心一谈也就罢了,可若有心之人听去,届时连儿子也保不住您。”
言毕,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一家人纵然不错,但母妃可想过儿子为何会有此举?若非二皇兄行事跋扈、不顾百姓,儿子又岂会对自幼相伴的兄长出手?”
听了这话,宁贵妃面色苍白,她死死抓住杨阡的手臂,像是用了极大的力,一字一顿道:“但这是母妃欠她的啊!本宫当初若是出面替她解围,她又何至于被拖进冷宫,最后香消玉碎......”
说着,她松了手捂住面颊,泪不成声:“本宫对不起她,又岂能连她的孩儿也保不住......”
杨阡看着她很久,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在宁贵妃面前蹲下身,锢住她的双手放下。
宁贵妃眼眶泛红,面上还躺着泪痕。杨阡抬手拭去停在她下巴上将落不落的泪珠,“母妃做的够多了,试问这些年您何时亏待过他?”
“儿子向您保证,若二皇兄与这些事无关,儿子定然全力保他、护他一世。”
“但二皇兄若真的做了......”杨阡瞳眸坚定,语气不容动摇:“儿子也定会将他绳之以法,交由王法处置。”
宁贵妃不再开口,只是无助地沉默点头。
而杨阡刚一踏出宫门,迎面便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太监,见到他时躬身一礼:“太子殿下,陛下方才派人宣您前去御书房商议朝事。”
杨阡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却并不着急走。
太监疑惑:“殿、殿下?”
旋即他的肩上便被一拍,杨阡那张温和的脸凑近,他似笑非笑,语气寻常:“粱公公,你跟在母妃身边有些年头,有些话想必不用本宫提醒你也知道。”
他随意一瞥已然留下冷汗的太监,松开搁置在他肩上的手,“若是再让母妃听到半点有关朝堂之事,想来母妃身边也更愿些新人为她言乐。”
太监立刻躬身叩首,不敢再有半分不敬,“是、是奴才一时失言,令娘娘心中忧虑。奴才罪该万死,恳请殿下赎罪!”
杨阡斜睨一眼,这才侧身朝御书房走去。
而此时另边,钟含初持食盒行至监牢,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锭递给看守大哥,却被对方连连摆手。
见钟含初面色困惑,看守大哥道:“侧妃不必如此。我等得了太子吩咐,说您若来了尽量放行。但也不好让您待得太久,所以您快别在我们这耽搁时辰,还是先去看看钟老将军他们吧。”
钟含初心中喜悦,她俯身谢过看守大哥,便立刻迈步来到关押钟府众人的地方。
当见钟老爷子的那刻,钟含初眼眶似有晶莹,被她一抿唇掩饰而去,“祖父......”
她怯生生地唤了一句,旋即蹲下身,将食盒里的吃食递到老爷子手上:“我刚做的,您快趁热尝尝,若是满意我下回再做。”
“还下回?这种事我可不想再遇。”身后传来女子嗤笑,钟含初侧身,神情无奈。
女子坐在杂草铺的地面,因几天未打理,从前青丝如绢的墨发如今有几缕都成了结。监牢昏黑,自然比不得家里,因此脸上也灰扑扑,但她眉眼间显露的傲骨依然不变,还是钟含初熟悉的模样。
“长姐......”
钟漪淑睨了她一眼,钟含初欲泣的泪瞬间憋了回去,她将一盘糕点胆怯递去。
钟漪淑并未去接,对方立刻识趣讨好般看她,她这才伸手徐徐接过:“神情如此低迷作甚,好歹也是府里二小姐,这般做派像什么样子......糖放多了,水放少了,放置时辰不够......啧,这做的什么?”
“......那下次我研习好些再带来。”虽然钟漪淑言语听上去不快,但这么多年钟含初也都习惯了。不如说如今还能听见钟漪淑如此和她言谈,这才是最大的万幸。
而钟漪淑虽然愈发嫌弃手上这盘糕点,却仍是将它吃完才将空置的盘子交给钟含初,让后者眼中出现欣喜目光。
在钟含初侧身将盘子放入食盒的那刻,钟漪淑垂眸看她,目光柔和,唇角也扬起一抹笑意,但只是很快,又被她口不对心地遮掩。
钟含初又和其余几人说了会儿话,在这期间里,她从未和不远处的父亲说过一言一字。
临近走时,她忽的想起什么,对钟老爷子问道:“祖父难不成是因多年前的那位贵人便是太子,故而答应这门亲事?”
“看来太子已和你说了。”老爷子眯眼笑看她,一捋发白胡子:“如今的钟家,能保住一人,那便无论如何都是要保住的。你既能出去,祖父又岂能断你的生路?何况太子对你......”
老爷子似是想到了旧事,言语微顿,复而又笑着摇了摇头:“含初,祖父这些言论并非想你有过多负担......如今的钟家就是累赘,你首要做的便是己身无恙,其余的不必忧心我们。祖父好歹也在战场上厮杀多年,钟家屹立便是几十年,又何惧现今这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