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身上捆绑着规整的丝带,身体表面有多处同一种规格刻刀留下的伤口,失血量很大。”林在熙随便在道具尸体旁走位,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着台词。
“这应该是模仿犯。前几起案子的受害人都是因为刻刀的划伤失血过多而亡,捆绑的绳子都是尼龙绳,并且伤口大小、深浅不一,与多种规格的刻刀相符。两个案子没法合并。”段嘉谊将道具照片递给饰演中年警察的演员,一副自己永远是那么聪明的表情。
“但是严警官,我认为这是同一个人作案。是凶手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哦?”段嘉谊语气轻蔑,外带一些鄙视,表现得像是听到了初学者在自己面前讲可笑的专业笑话。
“尸体上的伤痕虽然不同,但是在人体关键结构处的伤痕方向和深度都是基本一样的。并且他打结的方式,”林在熙走到中年警察演员面前,从一沓道具照片中找出有绳结特写的那张,指给段嘉谊看,“他打了两层蝴蝶结,顺序和方向完全一致,这应该不是巧合。”
“警方公布的是捆绑,但没公布使用的是什么绳子;也公布了犯案工具是刻刀,但没公布是很多种刻刀。这个凶手简单地只选择了一种刻刀,而且案子突然跨越了城市,这难道还不是模仿犯吗?”段嘉谊无视林在熙的指认,走到道具尸体面前假装观察。
“那怎么解释关键处伤口的一致性呢?”
“也许是雕塑专业的人,都会做出的事。”
“所以那么巧,两个案子的犯人都是会雕塑的人?”
“这些基本资料在网上都能查到吧。”段嘉谊不再听林在熙讲话,因为角色赶着去调查别的线索,于是显露出十分不耐烦的神情,“老许,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在熙赶忙追上就要离场的段嘉谊,拉住他:“凶手的心态发生了变化,所以才会将尼龙绳换成柔软的丝带,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要在尸体周围摆放鲜花;打结的方式说明这就是同一个人;至于刻刀的变化,肯定也是事出有因,就算是学雕刻的人都会学习的专业知识,每个人应用的时候也肯定不同——”
“所以你就说这是同一个凶手?他那么怜惜死者,摆放鲜花,那为什么还要杀死她?前几个案子的凶手明显对受害者一点同情都没有,这点又怎么解释?我现在想做的就是快点把这个变态抓捕归案,没空在于此无关的案子上停留。”段嘉谊情绪激动但又有所压制地说着台词,表演着自负而责任心极强的男主角急于破案的状态。
说罢,他转身离开屋子,中年警察的演员急忙跟出去,留下林在熙一人站在原地。
随即导演喊了一声“卡!”。
第一条就这样过了,中规中矩,但毫无突破。林在熙觉得如释重负,可她明白自己的表演很是僵硬,她的台词以带着小学生朗诵语调的口吻说出,在两个专业演员——最少段嘉谊是上过学的,至于学得怎么样咱就不评论了——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古怪。
“嗯......”导演单手托腮,看着在场的三位演员,“还可以,大体上说得过去。但是再来一条。”
第二条、第三条......林在熙感觉自己陷入了循环,虽然中间有几次自己嘴瓢导致段嘉谊笑场而中断拍摄提醒她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她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却明显觉得自己的表演毫无长进。倒是对面的段嘉谊渐入佳境,语气和表情拿捏得越来越到位。
时间已过正午,在顺利却平平无奇的不知道是第几条的拍摄结束后,导演思考片刻决定让大家先午休一个小时,下午再拍一两次,实在不行就用第一条了——因为林在熙后面的表现确实逐渐松垮,在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
一百多分钟的拍摄下来,林在熙顿感挫败。她不好意思导演或者说剧组的人因为自己的不专业而多做本可以省去的工作,于是小心翼翼地表达了歉意,带着愧疚找到了一个偏僻的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毫无胃口地吃起午饭。
“肖悦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给我安排这差事。”林在熙恶狠狠地用筷子戳着塑料盒里的米饭。
“小心点,一会儿盒子漏了。”
林在熙应声抬头,只见段嘉谊逆光站立,接着坐在林在熙身边打开了自己的午饭,丝毫没有避讳男女有别这件事的意思。
“别太埋怨肖编了,我觉得你演得就很好啊,比我出道的时候强多了。”段嘉谊说着,夹起一大口菜放进嘴里。
“你可别安慰我了。”林在熙撇撇嘴,可当她刚想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时候,段嘉谊惊呼:
“啊,这菜是辣的啊。你吃吗,我吃不了辣椒。”段嘉谊随即“嘶哈嘶哈”地喘起气来,把那盒菜呈到林在熙面前。林在熙瞧他额头上立即冒出豆大的汗珠,纳闷他是不是对辣椒过敏。
“不不不,”林在熙连忙拒绝,“我也吃不了辣,先放着吧。”
段嘉谊将盖子扣好,一脸鄙视地把那盒菜放到地上,好像对方欠他一百块钱一样。
沉默。
只有段嘉谊咀嚼的声音和林在熙若有若无的叹息在空中飘荡。
“泥之全......遇到后这让的穷况么?”段嘉谊的舌头在满嘴食物的逼仄空间里艰难地配合声带发音,但明显效果甚烂。
“哈?”林在熙现在好像那个黑人问号脸。
段嘉谊吞下食物,再次开口:“你之前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吗,就是你的看法明明是对的但没人相信你。”
林在熙放下筷子,眉头微皱,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起来。
“好像是有那么一次,是在我入职没多久。”
彼时林在熙刚刚入职,跟着沈法医去临市听一个资深老法医的讲座。而在此期间正巧发生了命案,一众各个地方前来的法医就又顺便观摩了他的实际验尸过程。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被人发现时上身□□躺在河边高高的芦苇里。在观察完被害者头上的钝器击打伤口后,确认是现场找到的石块造成的,那位老法医就给出了验尸报告。可林在熙看着眼前的女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稍作观察和思考后,她当着一群同行,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女生怀孕了。”